有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像他是一具尸体,这使得他完全孤立。患病者早在身体死亡把他打倒之前,就已经在社会的意义上死去了。
库布人不研究疾病的起因,他们就像接受打雷下雨那样对疾病安然受之,无需任何解释。然而,说到生活在更高级文明状态中的部落,我们发现,他们对查明病因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渴望。病人被认为是一个受害者,他之所以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生活,是因为有人加害于他。一个敌人对他做了什么事情,通过巫术把外部对象引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要不就是从他的生命中取走了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从而使他中了魔法。要么,是幽灵或魔鬼在折磨他,进入并占领了他的身体。因此,病人在社会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有权得到同胞们的关照和帮助。他是神秘力量的无辜受害者,巫医可以认识并抵挡这些神秘的力量。
如果我们继续进入人类社会更高级的阶段,考察古代东方闪米特文明的状况的话,我们就会遇到这样一种观点:病人绝对不是一个清白无辜的受害者,而是一个通过疼痛赎偿其罪孽的人。于是,疾病成了对罪孽的惩罚。我们在巴比伦尼亚遇到了这一观点,并且被清楚地表达在《旧约》中。我们被告知,上帝显示了他的法律:所有虔诚地追随他的人都会生活在幸福中,但那些做坏事的人就会受到惩罚。疾病和痛苦是作为惩罚而被强加给患者的,为的是惩罚个人的罪,他父母的罪,甚或是他的宗族的罪。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观念,一个清楚简单的观念。由于这一信条是如此无情,那么,一个像正直的约伯那样的人物,他所承受的痛苦就更加悲惨了。
在这样一种观点盛行的地方,病人发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让人憎恶的负担。他受了苦,但人们相信,他罪有应得。他的疾病宣示了他的罪孽,让所有人都来看。他被打上耻辱的标记,以一种特别严厉的方式在社会上被孤立。然而,疾病并不仅仅是一种惩罚;它还是一种对罪行的弥补,因此是一种救赎。
在古典时代的希腊社会,病人的地位则完全不同。希腊世界是一个健康人和健全者的世界。在公元前5世纪及此后很长时期里的希腊人看来,健康就是至善。因此,疾病是一个大祸害。理想的人是和谐的存在,肉体和灵魂完美平衡,高贵而美丽。疾病把他排除出了完美这个层面,使之成为一个劣等的存在。病人、残疾和弱者,只有在他们的健康状况能够改善的时候,才有可能指望来自社会的体谅。对待一个弱者,最实际的做法就是毁灭他,这种做法十分常见。古人对有组织地照顾病残者一无所知。患病或伤残的人,只有当他重新被认为是一个羽翼丰满的存在时,才算是康复了。医生帮助他实现这个目标,既然这个目标 健康 的价值被如此高估,医生自然就属于最受尊敬的手艺人。然而,如果患者的健康状况毫无希望,他的疾病不可救药,医学治疗无论对医生还是对患者来说都是愚蠢的,因为计划中的目标是不可能达到的。希腊的医生认为,给毫无希望的人看病是缺乏职业道德的。
因此,在古希腊社会,病人也发现自己成了令人憎恶的负担,这倒不是憎恶他的罪孽,而是憎恶他的劣等。
社会对待病人的态度,革命性的和决定性的变化,还得等到基督教的出现。基督教是作为康复的宗教,作为救世主的和救赎的快乐福音,来到这个世界。它致力于拯救的对象,是被剥夺者、病残者和受苦者,并允诺让他们康复,这种康复既是身体的,也是灵魂的。基督本人不是曾经治病救人么?疾病并不丢脸,不是对患病者或其他人的罪孽的惩罚,也不会使患者成为劣等人。相反,痛苦意味着净化,意味着变得仁慈宽厚。疾病是痛苦,而痛苦使患病者变得完美。它是灵魂的朋友,发展精神的能力,并指引人们凝视上帝。疾病因此成了一个十字架,患病者背负着它,追随上帝的脚步。
病痛的恩惠,可以通过对患病者的同情,而被健康者所分享。“我病了,你们看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