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衣这几天心情不大好。
这一点,宇文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孩子,一向活泼好动,可这几天来就只待在她的练箭场,哪也没去过,整天就是不停地拉弓、搭弦、上箭、发箭……府里收藏的几十个箭靶个个都插满了箭,每一只箭靶靶心的位置,都被射穿了一个大窟窿。在一旁伺候辛衣的下人们个个都吓白了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他们骄傲的“三少爷”这样不开心,但谁也没胆子去问。事情传到宇文化及耳朵里,他却只是笑笑,吩咐道:“再去买一百个崭新的箭靶回来,让她射个够。你们也不用在跟前伺候,随她去吧。”
主子都这样说了,做下人的就只有服从。于是,偌大的练箭场上,除了那一排排的箭靶外,便只剩下小辛衣了。
初夏的阳光有些闷闷的,老是躲在云层背后和人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只有轻轻摇曳的树枝偶尔送来一丝儿凉风,却也远远消不了辛衣心里的火。
辛衣射完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只感到手掌与十指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再也提不起气力拉弓。她盯着自己手上点点绽开的血迹,脑海里忽然又浮上“李世民”那个名字,心里的不服气愈演愈烈。
这小子,以后别让她遇上,不然,她非得和他分个高下强弱不可,但是当下……她却只能接受这带着“耻辱”的事实,对手把她打败了,而她根本都没有反击的机会。她气恼地将手中的弓箭用力扔了出去,接着一头栽倒在了草地上。
辛衣平躺在草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的流云,发起了呆。
天上流云瞬息万变,有时像只老虎,一会又变成小鹿,时而还会化成爹爹的脸,永远都是那样严厉,永远带着责备的眼神……如果可以,辛衣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变成流云,风吹来,便换个模样,永远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轻风刮过,有飞鸟的羽毛飘落,树上有阵阵的鸣蝉声,点点金色的阳光从浓密的叶子下透过,耳畔是好闻的青草味道,辛衣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涣散,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一个辛衣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肩头,加上那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重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而他额间那点红,却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般,妖异而刺目。
辛衣坐立起来,揉揉眼睛,呆住了。
玄衣男子望着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就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属于春天的温暖。
“你是谁?”辛衣迷惘地问道,完全被这双眼、这微笑和这个人所蛊惑。
男子笑笑,却没有回答。
“我们认识吗?”辛衣再问。
玄衣男子缓缓点头,黑黑的眼中似有悲伤,但那悲伤也是被刻意隐藏的,只微微一闪便消失不见,如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惊起浅浅涟漪便已沉没。
辛衣还想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人的声音,只一眨眼的功夫,玄衣男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风动叶落,沙沙坠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
辛衣呆呆立在草地上,望着几片悠悠飘落地面的紫色的花瓣,几乎认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三少爷,府上来客人了,太老爷和老爷请少爷去前厅见客。”
“知道了。”
辛衣大步朝前厅走去,却忍不住朝身后又望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