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和风轻送,那满枝桠的繁花和着一树的芬芳悠悠随风飘落,如粉蝶儿般扑在了池塘的水面上,水中那淡淡的红,和着翠色的青,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可是辛衣却没有那份惜春和怜花的心情,她将手伸进了池塘中,用力地擦拭着,一遍又一遍,搅乱了那一池青莲,更搅乱了自己的心。她就这样反复地搓揉着,仿佛那手上有许多洗不尽的污秽。可纵使洗过再多遍,她却还总是嗅得见手上那残留的血腥味,仿佛那天的梦魇已在她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无论如何,都无法使之消去。
“哼,不过是杀个人而已,有何大不了的,便吓成这样,真是个胆小鬼啊。小蛮子,好好学着吧。这,只是个开始。”宇文承趾的讥笑声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刺耳,辛衣恼火地弯弓给了他一箭,这才将他赶跑了,可当她放下弓箭,却沮丧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在害怕。
身为宇文家的人,她早就知道,面对杀戮,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再过一两年,她也会随军出征,到边庭去历练,手上迟早都会沾满鲜血。鲜卑贵族,从来都是马上得江山,刀剑成霸业,这是早就明了的事实。可直到真正要去面对时,辛衣才感到自己的脆弱。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无论表面如何骄傲飞扬,也抵不住那取人性命时脑海里瞬间涌上的恐惧。她不敢去想,当这一切真的成为习惯时,会是何种情形。
“辛衣。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如此懦弱。”宇文化及在她生病的期间,只来看过她一次,只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却足以触痛辛衣心底的伤。她明白,爹爹对她抱有无尽的期许,这宛如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层层覆缠住了她的心,让她根本无路可退。可,这真的就是自己预定的命运吗?如果可以改变,如果……她还能有另外一种选择吗?
不知何时,辛衣才从水中慢慢抬起双手,十指交缠着,紧紧合拢来。手指,这才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痛,可这肉体上的疼痛又怎能抵消她心上的伤。
裤角,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了一下。辛衣低下头,却看见小雪狼那双绿色的眸子。“是你啊。”她露出笑,俯下身,将小雪狼抱在了怀中,头靠在它软软的身子上,轻轻摩挲,道:“对了,我都忘了,还有你呢。”
偌大的宇文府,除了爹爹那双严厉的眸子,其余的目光都是疏离而冷漠的,哥哥们对她是厌,下人对她是畏,只有待在扶风和小雪狼身边时,她才会忘记那些不安,冰冷的胸口也才会渐渐暖和过来。
“你以后,要对我师父好一些,可不许再闹别扭了。”辛衣笑着说道,小雪狼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似乎想从她怀中跳出。
“你还是不喜欢他吗?”辛衣不解的对上它那深绿色的眸子,问道,“可是,我喜欢他啊,他是我的师父。”
是啊,他是她的师父,是她在受到委屈后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小雪狼却突然低叫一声,一溜身,硬生生自她怀中窜了出去,任她怎么唤也唤不回。真是奇怪的小家伙。
午后,天上突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滴在人心头,宛如一曲哀伤的琵琶。辛衣坐在书桌前,手持一卷兵书,看得入了迷。
“看什么呢?”冷不防,手中的书被人抽走,把辛衣吓了一跳,待她回过头,却见南阳正站在她身后,歪着小脑袋看那封皮上的描金篆书。
“《兵函玉镜》?这是什么书啊?”南阳将书胡乱翻一翻,柳眉一蹙,当即将书丢回到辛衣手中,道:“还给你,我还当是何宝贝呢?这样沉闷的书,你怎看得下去?”
辛衣拿过书,笑着瞥她一笑,道:“我可不觉得沉闷,这里面好玩的多着呢。”
“好玩的?都有什么?说来听听。”南阳忽然来了兴致。
“以一人之力,调度千军万马,以谋略之思,夺取大势之利。”辛衣合上书卷,缓缓从口中说出这几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