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森林里闹革命(2)

我的愤青岁月 作者:(德)佳杰思


是不是卡勒又制定了新的行动计划?也许今天我们要去张贴革命海报,宣传反对右翼势力的摇滚乐,或者反纳粹、反排外主义的音乐会?要么是去喷刷反对中子弹的标语?――我们经常这么干。可卡勒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却那么紧张,同时还有点郑重其事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从斯陶芬到弗莱堡有二十公里的路程,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在这个初春的下午,我一个人站在足球场对面的马路边,张望着有没有可以搭乘的过路车。气温不到十度,我冻得浑身哆嗦。过了没一会儿,天上就开始飘雨。我身上只穿了一件毛线衫,而且为了显示潇洒还故意敞着怀。眼见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呼啸而去,我开始焦躁起来。这些司机肯定是看了《图片报》 上的那种公路抢劫的新闻,所以把路边每个等着搭便车的人都当成了嫌疑犯。想到这里,我不满地朝那些汽车远去的背影挥挥拳头。

已经两点五十了,离我和卡勒约定的见面时间只有十分钟了,迟到的话会很尴尬,尤其是在他这个劳工青年团(也就是德国的共青团组织)的县区干部面前。

正当我焦急不安的时候,一辆车在我面前戛然而止。开车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留着时髦的短发,浓妆艳抹,衣着大胆。当时的我还只是个不起眼的毛头小伙,毛线衫下面套着已经褪色的旧T恤,下身是再普通不过的条绒裤,脚穿一双破旧的球鞋。我个头一米八,人却瘦得像麻杆一样,简直可以在电影里扮演瘦骨嶙峋的集中营囚犯,脸上还长着雀斑,蓬乱的头发盖过耳朵,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傻里傻气的眼镜,无论从哪一点看,我都绝对不是一位时尚男士。但眼前这个女人却似乎对我这样的青涩男生格外偏爱,她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放到了我的腿上。我嫌恶地把身子挪开,心想:这个资产阶级臭女人,难道想老牛吃嫩草不成!她说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我回斯陶芬,她都可以送我。我谢绝了。我既没时间也没兴趣,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去见卡勒,我的领导和朋友。

和我不同的是,卡勒并非“小知识分子”(提起知识分子他总是满脸的不屑,而且总要在前面加个“小”字),而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工匠。他长发披肩,模仿列宁的样子留着一撮小胡子,还总穿一条鲜红色的裤子,号称这样显得更有革命气质。在学生聚会上,我总是暗自躲在一隅,怯怯地旁观别人谈情说爱,而卡勒则全然不同,他是个能把很多女人――当然只限于志同道合的团员同志――拥入怀中的调情高手。得逞后他总会问那些姑娘:“和领导在一起感觉如何啊?”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的女朋友玛尔格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为了省钱,卡勒平时住在父母家里。为了防止别人偷听,我们俩撑着伞、冒着冷雨走在他们家的园子里,边走边谈。“今天我要和你进行一次干部谈话。”卡勒说,“亚德里安,你对自己的前途是怎么考虑的?”

我愣住了,原来卡勒是要和我商讨我的政治前途和未来职业。我可以向他道出自己心怀已久的那个梦想吗?我还从未对人吐露过这方面的心声。

迟疑了片刻,我说:“三年前我就入团了,而且现在已经是党员。”(我是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加入德国共产党的)“你、你知道,我、我一直很积极。”平日里,只要一紧张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结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也许正是因为结巴,所以每到上体育课的时候没人愿意让我加入他们的球队,这让我觉得总是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可在共青团里不一样,卡勒和其他人都很接纳我。我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们中间有很多好同志,选派哪个人,必须由党来决定;不过,坦白地说,我、我真的很、很想……做专、专职的……”我指的是那些在我眼里非同寻常的专职干部,他们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庸庸碌碌的小市民生活,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革命事业,他们是团员中的骨干、党的精英,是伟大的职业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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