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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在巴黎春天的念(1)

夏花烬 作者:省登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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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在巴黎春天的念 ◎陈焕文

2006年3月,春天,我去法国。

在巨大的波音767机舱里,位置在最中间。近十二小时的飞行,一路上却没有感到任何疲倦和不适。一直是醒了睡,睡了醒,偶尔在醒的间隙看DVD或者翻看座位后面的手册,本来没有期许,也就看一看翻一翻便罢。喜欢一种时光很久了,在那样的一段时间里,没有需求,没有期许,没有爱恨,有的只是不遗余力的浪费和度过。那时刻,突然觉得自己看不见周围的乘客,自己存在于天与地之间,获得最为真实和虚空的感觉。

也许出于这样的原因,我至今从未对在旅途上的时间感觉到厌烦过,当有所厌烦的时候,人便不能算在旅途上。旅途需要人的安静、淡漠、耐心、恒心、敏锐、支撑力、平和,以及对美的感恩。而且因着自己对于美的感恩,便不会计较时地的适宜与否,只会发现处处时时都是足以令自己全身而入去欣赏和慨叹的美。所以,一旦人能够具备旅途要求人的条件,那么自他出发的那一刻开始,便可使享受来自于世间以及时间的静好与优美。有所抵达的地方,只是可供自己小憩的小镇、小街、小楼、小屋、小房间或者一张小床,床边有一本小小的早已烂熟于心的旧书,周遭有着古老的曲调歌谣。在此便可以停留,便可以更加舒展开身心,看月圆花好,听松涛泉流。

所以当飞机伴随着巨大轰鸣声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时,我亦不过觉得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古镇,它曾在几百年前托梦召唤过我,来了,便为一段念想和缘提供了契机。

住在塞纳河岸上的饭店。屋子果真小,一如许多这样国外的旅店。拉开窗子,可以走到阳台上,端一杯红茶,看塞纳河的夜景或者白天活动的人们,觉得都是百般闲适。有一些时候,会有一种幻觉,会觉得周围响起了随意而又精致的钢琴声和提琴声,可以给自己的场景配乐。

我一直起伏无常,但又一直觉得自己规律明显且有条不紊。就算当某一个场景和影像击入心底时,我总会觉得有十几秒钟的静默,也许会是几秒,或者几十秒,然后就有了那样随意、精致,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钢琴声合着提琴声响起。

有时候端详自己甚为喜爱的某只有花纹的瓷杯,看着看着,也会觉得花纹飞舞,自己震惊而欣喜得无法呼吸动弹。于是只能不由自主地继续手中的摩挲,力求能把握和感触每一个细节。这样的一种力场,常常令我自己无法抽身而退。打断的时候,自己只能像一个犯错后被阿姨发现的孩子,低着头心里忐忑,眼神质疑且充满猜测。

曾经也在一个风景优美、气息清幽的古镇坐过小船,听着撑船的艄公唱地方的小调,只感觉碧绿的河水悠悠流过,几百年、几千年,那里丝毫没有变化更迭。那样一种气味和微小的感觉,也许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同样有人纪念。这便是一种莫大的永恒感。永恒感伴随着的,必定是因古老而生的镇定和哀伤,时光将眼睛一睁一闭时的优雅和轻轻一声怨叹,风吹过河水时的心动和荡漾开来的安静,女人们走过石阶小巷安好的脚步声和心中携带着的期盼与挂念。

橘黄色灯光照耀下的塞纳河,仍旧缓缓流淌,将定格的灯光倒影,打成一波波摆动轻摇。突然想听一听这条河携带的永恒感里,是否有那些惊人相似的镇定哀伤、优雅怨叹。它的故事无法被人听完,且我相信就算它在不停地讲述,也会慢慢变成自言自语和自我的怀想与回忆,一如所有倾诉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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