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商博良 第六章(4)

九州志 作者:江南


“心口里的青尾蝎子?”

“是蛊。巫民的小女人早把蛊下在那小子身上了。那蛊是她自己血炼得的,叫‘两心绵’。”

“两心绵?”

“是同生共死的蛊。拿一公一母两只蝎子,封在篾笼子里,相好的两个人,各自抽出血来喂养。等到两只虫子有了种,再分开来。一只关在透光的篾笼里面,放在太阳下面曝晒,一只放在不透光的篾笼里面,就搁在旁边。见光的那只不到一天就会被生生地晒死,然后不透光的那只也会死掉。这两只虫子磨成粉喝下去,两个人都中了蛊。虫子这东西也有情的,后死的那只看着先死的死在自己面前,就有怨气,它恨啊!这怨气在人心里能活很久,那虫粉在里面也会在生出一条新的尸虫来,不过是半死不活的。但其中一条死了,另外那条就能活过来,从人心里咬个窟窿钻出去,把人吃了。这中蛊的两个人,就算是同生共死了。”

“那个巫女……自己杀了心里的虫子?”

“是啊,”祁烈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想来也是凄惨得很,杀了自己心里的虫子,连着把自己也杀了,只为了报复。那女人,自己心里也有怨气,和蛊虫是一样的。”

“是么?”商博良低声说。

他忽然间有些失神,不自主地拉动嘴角,似乎是想对祁烈笑笑,不过一种罕见的疲惫很快压过了笑意。那笑容半僵在脸上,而后缓缓地散去了。

“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静了许久,商博良轻声道,“长得有几分像她。”

“旧情人?”

“是。”商博良笑笑,倒是没有否认,眉宇间略有一丝萧瑟的神情。

顿了顿,他又说:“以前很对不起她。现在其实很怕想起她,可是偏偏忘不掉。小时候我父亲说人一生,对得一时,错得一世,总是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大错铸成,真是一世也难忘的。”

祁烈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兄弟你,就知道是个懂风流的种子,知道恋旧。我们兄弟这些粗人,是玩过了就算,以前的女人,别说一世不忘,想起来长什么样子都难。不过男人丈夫,有几个女人事平常事,对得起对不起说起来就婆妈了,你若是还记着人家,回去送笔款子过去是正经。”

商博良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诧异。许久,他才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

“点着喽点着喽!”那边石头为点着了火坑欢呼了起来。一帮伙计急急忙忙脱得只剩犊鼻裤,把湿衣服围拢到了火边。精赤的身子聚在一起,仿佛一群大猴子一般,一张张忘了忧虑的脸。

祁烈嘿嘿笑笑,商博良也笑。笑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云天里电光一闪,照亮了远处蛇行的山脊,不闻雷声,大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我说老弟,”祁烈悉悉簌簌地翻了个身,凑过来跟商博良搭腔,“你说去过宁州幻城崖,真的假的?”

夜已经深了,伙计们奔忙一天,很快就横七竖八的睡满了周围的地面。祁烈和商博良并肩睡在靠近火坑的地方,周围此起彼伏都是鼾声。

商博良也没有睡着,枕着自己的长刀仰望大屋的屋顶,似乎在想着什么。此时他无声地笑笑:“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幻城,远远地在绝壁上,好像你登上去,就可以走进那座城。可是一时阳光升起,又什么也没有。每年,只有那一天那一时,好像是云雾开了个口子,让你可以看见那座城市。”

“真的有城市?”

“不知道,远看真的像是一座城。羽人说是天上城,不过也许是幻觉,也许只是石山看起来像是城的模样,”商博良轻轻吁了口气,“不过若是真的城,多好。”

“妈的!什么破柴!恁湿!”小黑破口骂了一句。

他还未睡,在火坑边就着余热想把衣服烘干。

祁烈坐了起来,看见小黑手忙脚乱地拿着一根竹筒对着火坑吹气,想把奄奄一息的火苗再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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