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忠诚篇(9)

赫拉巴尔之书 作者:(匈)彼得·伊斯特哈兹


(伯特兰?罗素,理发师的守护神)

根据军规,军旅理发师只能为那些不能自理的人刮胡子,如果理发师自己想刮胡子,他本来能给自己刮,可是根据军规,他不可以给自己刮胡子,除非他丧失了自理能力,那时他才可以给自己刮胡子。只有在不能的时候可以,或在可以的时候不能——骗子将会骗人,是否我在骗人?

这就是所谓的“罗素悖论”(抱歉,这只是该理论的一个大众化投影),塞恩认为,它特别让弗雷格尴尬不已。(名声很好的戈特洛布?弗雷格!在这群人里还要提到“布拉格夜莺”卡列尔?戈特——其实,我并不想揭别人的短处,伟大的利奥波特?科罗内克曾经指责集合论之父乔治?康托是“青少年的毒害者”。[科罗内克是康托最大的对手和昔日的导师,或许他希望康托能够尊崇自己。]由于未被导师承认,对自己发现的真理始终坚信不移的康托最后被刺激得精神分裂,其实,在他身边有几位理解他的友人。至于科罗内克,他从来就不知道有“怀疑”二字,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整数是上帝的造化,其他都是人类的作品。”我认为情况恰恰相反:整数是人类迫使上帝创造的,算了,不争它了。)

罗素的发现,从根本上推翻了弗雷格在《算学概论》中阐述的理论,但在当时,这部书已被送进了印刷厂。这一切是自信无疑的弗雷格从罗素1902年6月16日署名的信中获知的。所以说,数学家们不得不于6月16日结束一个空想;同在6月16日那天,詹姆斯?乔伊斯认为,我们的全部生活乃至我们的存在都呈现在眼前,璀璨闪光;6月16日安娜出世,就在同年同日,作家全家被迫迁出布达佩斯——当安娜的母亲开始第一阵宫缩,他们刚好抵达被强行指定的居住地,匈牙利北部的一家农场,七年后的这一天,匈牙利总理被处以死刑,如同排除一道阻挡新时期进程的路障,后来出于某些特别的念头和原因,将之称为“巩固政权时期”。

究竟应该怎样阐释博胡米尔?赫拉巴尔妈妈的剪头发事件?时间流逝如斯?还是无可避免的礼仪性的剪发,《金黄色的回忆》? 必须作出决断?这事发生在被列为“第一次”的世界大战爆发前,对人类而言,至少对习惯于将自己与世界等同——从那之后始终如此——的欧洲而言,这次战争太令人失望了(用我的话说,我是不可救药的欧洲人),就像“罗素事件”给数学家们带来的失望一样。就在剪发的同期,不过跟剪发无关,挽救工作开始进行,逻辑学家们从“数学是逻辑学的一部分”这个错误的论题出发,在怀特海的领导下行动起来,直觉主义者们则站在布劳威尔的大旗之下。毫无疑问,他们打出的“内在观察”的旗号十分动听,然而又如(作为必然的结果)杰出的塞恩所言(从马嘴里直接吐出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说“我们该用死亡抵御疾病”。

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妈妈剪掉头发,是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妈妈妥协的象征(被折断犄角),不是吗?因为,如果博胡米尔?赫拉巴尔妈妈的头发在静谧的小城里恣意飘卷—势如飞瀑—横扫街巷,那将成为反叛的符号,如果把它剪掉,那便说明她不想反叛,她想当一个正经女人。但是,正经女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剪掉一头让全城人惊叹、惊羡的浓密秀发。这个矛盾,弗朗茨聪明地解决了,狠揍了那几个“秉性不安的管理员”的屁股。让他们看看,上帝到底住在哪儿。让他们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只是与此同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妈妈对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爸爸感到实在好笑。不过弗朗茨心知肚明,所以“像挖战壕似的”为自己遮掩,他赶快说道:“这么说,我的小妇人,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事实上,他鼻翼的翕动并不像为野马装上马鞍时那样厉害,hola,Ede,Kare,hola i?tene!莫非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妈妈真就这样——就跟直觉主义者们用死亡抵御疾病一样!——开始了每天新的生活吗?至少开始了她未知的生活?而且,莫非她已经说了(承认了,或者冲着他们直面坦言),她是在伯莱什拉夫大街上买的打气筒,在万物之上的空气中,莫非飘悬着一个平和的,象征着不再能骑自行车了的符号?还是另有其他的意味?

安娜希望能够看清剪发事件的实质。

还应该提到的是(关于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妈妈),作家也经常使用溢美之词,情真意切地讲述他的母亲。“请别怪我,”在他母亲病危期间,他曾给一位虽在异地,但与他贴近的远方朋友写了封信,他写这样的信并非偶然,“请别怪我如此悲切,因为对我来说,每个人都成了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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