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斯耸耸肩。这计划是奥伯莱见到村里的状况临时想出来的。塞斯觉得纯属疯狂，但争论已无济于事。

他们走到集市，一群人已等在那里。奥伯莱举起手说：“神保佑你们。”只有几个人含糊地应答。

塞斯在后面。这些人食不果腹。从他们的眼里能看出来，他们偷眼打量他的衣服和行囊里的食物和水。

也许就得照奥伯莱的法子办。

头人瘦小，尖嗓门。身上的外衣从前可能是红色。他厉声说：“你们想做什么，陌生人？”

奥伯莱摊开双手。“做点儿交易。”

“我们没钱买，也没东西卖。尤其是水。”

这倒是实话。

在这沙漠深处，水贵于金。干旱把村子吸干了。很多房屋看起来已无人居住。塞斯心想，不知死了多少人。

“我们带着水。”奥伯莱想了想，抽出刀扔在地上，踏在上面。塞斯不禁佩服他的胆量。可话又说回来，奥伯莱看起来和村里人一样肮脏危险。“你们准有别的什么是我们想要的。”

头人摇头。“没有。没有食物，没有骆驼，没有盐。走吧，胖子。这儿没什么东西给你。”

奥伯莱向旁边瞟一眼，咧嘴一笑。“你们准有孩子。”

这一刻千钧一发。

塞斯开始出汗；他弯腰握住刀柄。

这一刻漫长得像一辈子，村民面无表情地回首。

头人终于笑了，一种苦笑，他点点头。

“当然有。”

奥伯莱抱着双臂，一个拇指抵在胡子拉碴的下巴上。“孩子，”他若有所思地说，“吃得太多，总要喝水，夜里哭闹。不过，港口、宫殿、要塞、奴隶船，他们要孩子。孩子容易训练。孩子工钱少。”

头人看看塞斯，又看看另一个。一个人点头，另一个好像很不自然，然后耸肩。

头人似乎拿定了主意，转身走到奥伯莱身边，拾起刀，递给他。

“也许我们能做点儿生意，买卖人。”他说。

他们说干就干。

把孩子聚拢，在烈日下沿墙站成一排。大多数孩子面色沉郁，被饥渴和疼痛折磨得麻木了。几个女人在一旁哭泣咒骂，但男人不管那一套，从她们怀里夺过孩子，扔到一堆。

塞斯四下张望，舔着嘴唇。他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呀？记录大厅里他的那张办公桌，忽然变成了天堂，仿佛雨神的花园，遥远、美好，不可企及。也许再也见不着了。

奥伯莱似乎兴致勃勃。他一本正经地检查那些孩子，抬起他们的脸，掰开他们的嘴，捏他们那细得可怜的胳膊。

“不要女孩。”他想了片刻，瓮声说。头人轻轻挥手，叫女孩走开。年纪稍长一些的大多松了口气，塞斯这么想。

共有十五个男孩。有两个太小；其他的在七岁到十七岁之间，但说不确切。他们吃得太少，发育不良。

而且，他们模样也差不多，个个黑发黑眼，村里人好像都有点儿沾亲带故。事实上也差不多是这样。一个男孩哭了，另一个嘴里念念有词。他们脸上都有伤痕，个个看上去脏兮兮。

奥伯莱摸着下巴，走到塞斯身边，轻声问：“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塞斯望着村民，“简直疯了。我们也买不了这么多啊。既然神把我们带到这里，他总得告诉我们是哪一个吧。”

“好吧，小聪明。怎么办？”

塞斯舔舔嘴唇，然后说：“也许明说……”

“说我们在找新的大执政官？没问题。那价钱可就要抬高三十倍。他们也许会自己把那孩子送给阿吉林。后果你是知道的。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

“不是。”塞斯走开，“不是的。”

他从那排孩子前面走过，看着一张张惊恐的脸。队末的一个小男孩也看着他，一点儿不害羞。难道是这个？

他忽然有了个主意。他把左手伸到袖管里，摸到硬硬的蝎子。他把蝎子别在那里，保险。他摘下蝎子，攥在手里。

告诉我你是哪个？如果是就扎我一下。告诉我。快点儿。

他又从队列前走了一遭。孩子们莫名其妙，有些低头看沙子，有些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哭了。头人不耐烦了，说：“你们都要的话，可以特价。开个价吧。”

什么也没发生。蝎子没有扎他。

他不在这儿。

塞斯猛转身，责问道：“就这些？还有吗？”

“没了。”

“真的？”

“没有值得卖的了。”

但声调放低了。另一个村民愤愤地说：“卡利姆，你自己的养子，应该和他们一块儿。”

奥伯莱看了塞斯一眼。“把他带过来。”

头人耸耸肩。“那孩子脑子有病。没用。胡思乱想。”

奥伯莱低声喝道：“那用他换点儿钱，你不介意吧？”

卡利姆愣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旁边一座小棚屋，使劲儿拉开门；塞斯见门胡乱上拴着个绳套。

“出来！”头人喝道。

门里昏暗。有东西在阴影里移动。

一个男孩。瘦弱，满面泪痕，一头黑发，脸上虽然伤痕累累，仍显得秀美绝伦；他慢慢走来，双臂紧紧抱着身体，在发抖。

走了三步，他一个踉跄跌倒，疼得直吸气。塞斯连忙上前，奥伯莱抢在头里，抓住男孩，把他抱起，男孩子轻飘飘的。那双黑眼睛望着奥伯莱，然后闭上，嘴里轻轻吐出一句抱怨。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奥伯莱。这么晚。”

乐师一愣，脸色煞白。 “大执政官。” 他轻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