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花痴(2)

啊,青春 作者:雪小禅


周七啊周七,我骂着自己,怎么会这么春心荡漾了呢?

我开始疯狂地照镜子。

迷恋上一个人,得从迷恋上自己开始。

先自恋,然后恋人。

自恋的人到处都是。几乎人人自恋,绝不夸张,镜子是证明,没有人不照镜子,看自己为什么?不美也看,是为了自己喜欢,因为那一刻,只有自己看得到自己――临水照花,也只有自己懂得。

我是恋上冯小唐才开始拚命照镜子,发现自已长得可真难看,一张大扁脸,鼻子有点塌,眼睛还小,脸上还有青春痘,不,我一点也不玉貌朱颜,一点也不。我恨死李美凤同志了,如果她长得漂亮点,和许以宁似的,我怎么会这么难看?为此我三天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她到死也不会明白那三天我哪来的愤怒不爱和她说话,我和尹瑟瑟抱怨的时候,尹瑟瑟也抱怨过刘玉梅,说她综合了刘玉梅和尹建国同志的缺点,她更是爱恨交加,我还高还瘦,她还胖呢,不过她还是鼓励了我,认为我可以得81分。

81分?

我认为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你当然不能和阿绿比。

阿绿,校花,真正的校花,宿舍熄灯后男生们集中讨论的对象,每天可以平均收到三封情书,看季节不同,冬天时少,春天发情时多,阿绿曾经说过一句电影《立春》中王彩铃说过的话:我不准备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结果呢,结果冯小唐来了,结果呢,结果她成了猫,冯小唐成了老鼠。

阿绿后来成为我的情敌,但最后我们谁都没有落着冯小唐,她嫁到了荷兰去了,天天与郁金香为伴,我后来相信,一个女人凭姿色是可以得到一切的,比如阿绿,学习不好,人缘不好,气质不好,就一张脸,最后,嫁了一个荷兰男人,虽然看上去和她爹地差不多,但到底成了华侨呀,孩子一生下来就荷兰户口,用欧元,那什么感觉?

我被王八看绿豆一样的尹瑟瑟评为了81分,为了再多得点分,我学会了化妆。

我每天练习化妆术,由于技术不全面,况且初练,难免把自己画得浓了淡了,有一次太浓了,何彩霞说,你这是要改行呀怎么着?尹瑟瑟也吓了一跳,行呀,周七,简直有四个字可有一比。

哪四个字?

妆如女鬼。

我的热情持续了两个月,结果发现费时费钱费神,而且没有达到效果,冯小唐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不算,我还把自己搞得没有了大方向,就是说,我个人的基本特质被这些化妆品搞得面目全非,尹瑟瑟说,追求男人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这招最俗,你本身就有一句诗可比。

我怀疑她让何彩霞洗了脑,赋比兴用得极好。

说,我仍然描眉画眼,她看着我满床铺的眼影、鼻影、腮红、口红,到眉笔、眼线笔、唇线笔、睫毛膏、透明粉底液、定妆粉叹息一声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呀。

妈呀,我说,太抒情了,太要命了,你要是冯小唐,我立马立地成佛了,你这样对我抒情,让我怀疑你的性取向,如果不是你迷恋马拉多纳,我准和你保持距离。

很多个黄昏,我和尹瑟瑟腻在我的小屋里谈爱情这回事儿,不开灯,天渐渐黑下来,对面的灯亮起来,尹瑟瑟不知道我有望远镜,这种丢人的事我不会告诉她的,她说,看,你家男人的灯亮起来了。

有时候她也会说说马拉多纳,马拉多纳,我们最亲爱的体育老师,又矮又帅,一米六八,皮肤黑,大脸生动饱满,痘痘如一粒大豆一样,一点也不文艺腔,我和尹瑟瑟各取所需,她喜爱生猛型的,我喜欢那种有点文艺腔,但是必须骨子里特别男人的那种,我指的就是冯小唐。

冯小唐的银笛是个开始的道具,他还有时忧郁,喜欢在黄昏时一个人行走在风中,想想吧,十七岁的少年,走在杨花飘浮的风中,不是电影吗?不是散文吗?不是油画吗?

在喜欢男人上,我和尹瑟瑟不是一个档次。

虽然她也很动情,说马拉多纳这人不错,师大体育系毕业,爱听英文歌,喜欢看侦探小说,而且踢足球颇似马拉多纳当年的脚风,上体育课对我们非常之负责,应该跑十圈绝对不让跑八圈,如果不是看尹瑟瑟的面子,我第一个恨死的人就是马拉多纳!

想想吧,十圈,四百米一圈,四千米!

跑下来的感觉就像红军长征刚过了雪山草地,我们班女生为此请假的人每次超过十个,都说来了大姨妈,然后在杨树下坐着看天吃话梅糖,只有我和尹瑟瑟还有另外几个傻女生跑,我不傻,我是陪着尹瑟瑟,一陪着她减肥,二陪着她听马拉多纳的话,我是舍命陪君子呀。

十圈下来,我又瘦了一公斤,53公斤,用尹瑟瑟的话说,屁轻屁轻的,一点分量没有,男人摸着都是骨头,手感忒差,你的爱情很悬。

马拉多纳是个暴君,我肯定得说,为什么让我跑十圈?那些请了假的女生们在吃话梅,在下周她们又请假说大姨妈来的时候,我告诉马拉多纳,亲爱的老师,大姨妈一个月只来一次。

我实话实说。

可想而知那些女生多么恨我。

凭什么我们跑她们聊小天说爱情说是非?凭什么吧?这其中,就有校花阿绿,我看不了她酸不拉几的那样儿,所以,我就告诉了马拉多纳。

我还很正规的叫了一声齐老师。

马拉多纳,原名齐浩天,远远不如马拉多纳好听,后来我还看到过,不过,我早就忘记他叫齐浩天,张口就叫他马拉多纳,他呆了一下,不知道叫谁,我才知道,叫马拉多纳的年代过去了,他哪里知道自己叫马拉多纳,那是只有我和尹瑟瑟才知道的叫法,那是我们做为大花痴年代的叫法,我为此惆怅不已。

他早就不教体育了,大概因为年老色衰,后来调到教育局管后勤工作,大概多吃多占,胖了很多,更显得矮,我亲爱的马拉多纳老师,到死都不知道尹瑟瑟喜欢过他,不过那也不重要,因为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即使恋了,爱了,也是一个人的事情。

而大花痴如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花痴,只是一往无前的喜欢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喜欢着,以后,再也没有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再也没有了。

只有青春里,只有在自己情初开的十七岁,才会傻瓜一样的,颠三倒四地喜欢一个人,近乎疯狂,近乎傻,近乎智力,近乎不要脸,近乎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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