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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学 十二(5)

所谓大学 作者:史生荣


但倒霉的是病了。如果病不好,一切就成了水中的月亮镜中的花。他想,如果病一时不好,就再不能拖累高歌。老家还有两个哥哥,如果过些天再没好转,就把哥叫来侍候一阵再说。

高洁住院时,同室那家买了个塑料夜壶给病人接尿。那东西不错,不像传统的夜壶像个坛子,而是做成了洒水壶的样子,大大的壶嘴长长地伸出,把壶嘴伸到裤裆里就行。他要高歌也去买一个来。高歌嘴里虽然说不用,但还是出去买了一个。

塑料夜壶好是好,但也得高歌提了去倒。看到高歌洁白纤细的玉手提一个臭烘烘的尿壶,胡增泉又禁不住一阵心疼。小的时候,高歌是学过钢琴的,而且过了十级,每当学校有晚会,高歌都要上台演出。但胡增泉更多的是在家里看高歌弹琴。每当心情好的时候或者家里有人过生日,高歌都要很认真地弹奏几曲。每次看着高歌修长洁白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他的心里总会涌出一种激动,仿佛那跳跃的手指不是手指,而是一群翩翩起舞欢唱的精灵。可今天,竟然让这样的手来给他提尿壶。他不禁两眼湿润。他想,如果真的好不起来,哪怕是留一点后遗症,他都不会连累高歌,也不连累任何人,就一个人独自过一辈子。

他又不由得想到杜小春。他估计杜小春也知道他病了。这些天他病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校,许多人都来看望他。但杜小春为什么不来。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叹口气细想,他清楚,如果换成杜小春,不管她怎么侍候他,他都会感到心安理得。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也许是爱的层次不同;也说不定是杜小春和他的年龄相差不多,而高歌和他的年龄相差太大。当然也不仅是年龄,各方面的情况都有差距。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就是觉得杜小春侍候他,他就没有什么压力。他想给杜小春发个短信。但想想,又觉得不能,也不合适。

晚上高歌坐在床边时,胡增泉又感到是那样的温暖。眼前的高歌就像是高洁,而且就像十年前的高洁。记得和高洁谈恋爱不久,他感冒发烧在校医室输液,高洁就是这样坐在他的床前,还不时摸摸他的额头,看烧退了没有。那时,他心里感动得就想把她抱在怀里,捂在胸口。难道事情竟然可以如此相像?难道世上真的有轮回转世高洁又转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刚接触到她的身子,她立即就躲开站了起来。胡增泉猛然清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静静心。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高歌就是高歌,能不能变成高洁,他心里没底。也许她心里也没底。胡增泉止不住想试探试探。但他还是忍了: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试探人家干什么。

悲观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他甚至有点恨自己的身体。闭了眼悲伤一阵,他又想知道高歌怎么看他,为什么要这样侍候他,而且怎么看待端屎倒尿。他长叹一声,说想不到会躺在这里,想不到还要人来侍候。见高歌一声不吭,胡增泉只好说,我给你姐端大便时,开始感觉很脏,连气都不敢出,后来才好一点。但我真不敢想象,你这样一位高雅洁净的女孩儿,怎么能给我干这些,不知你嫌不嫌脏,你是怎么忍受的。

这让高歌很难回答,而且她也觉得回答不清。姐姐病时,她从没给她倒过尿,更别说大便,而且想想,她就有点作呕想吐。但给他倒尿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心,倒大便时虽然恶心,但也没呕吐。这连她都觉得有点奇怪。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男女的爱,她绝对不可能不呕吐,不嫌弃。她觉得这个感觉应该是真实的,应该是发自心底的,应该能够真实地反映她的内心。特别是姐夫为姐姐伤心过度伤了身体,更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清楚,现在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如果有,那也是稀有,而且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嫁这样的人,可靠放心安心不说,一辈子也能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嫁男人干什么,不就是得到爱和关怀吗?至于其他的物质条件,更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她去发愁,像什么房子票子车子位子办事等等,她什么都不用管,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办好,她什么都可以坐享其成,就连将来的子女教育,你都可以不管不问,一句话,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去办,所有的乐趣,她都可以尽情地享受。有这样的男人可嫁,她还要嫁什么。但再想想嫁给姐夫,还是让她心里有点顾虑。别人嘲笑不说,和姐姐睡过的男人睡在一起,怎么说心里都不会好受。再说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何必姐妹两个嫁一个人。嫁一个人活着让人说三道四,死了,也不好处理,他的骨灰盒是和她的骨灰盒放在一起呢还是和姐的放在一起。都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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