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局长脸上色变，说：“老孙，不敢这么说。再这么说，咱哥们没法处朋友了。”

老孙哈哈一笑，说：“王局长还是那么谨慎。”

这时值班医生从急诊室出来了。孙主任问：“什么情况？领导等着呢。”

值班医生说：“没啥事，血糖低。是不是没吃午饭饿晕了？”

孙主任有点失望，说：“那也是王局长救过来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值班医生说：“正打着葡萄糖，估计过会能醒过来。完了再问问情况，观察观察。没别的事就可以走了。”

王副局长松了一口气，朝孙主任说：“老孙，我下午还有个会，病人就先放这里吧，会后我过来问问他，”说着从口袋往出掏钱，“我先把住院押金交上。”

值班医生不认识王副局长，说：“钱到收费处交。”

孙主任还想推辞，见值班医生先开了口，朗声一笑，住了手，说：“王局长见笑了。”

王副局长也一笑：“按规定办好。”

王副局长坐到车上和田江说：“这个事能办成这样算是好的了。田江你辛苦了，刚才开快车把我吓坏了。”

田江回答说：“王局长，我平常也不开快车，这不有事急？一条人命，不是小事。”

王副局长点头说：“也值了。”又说，“刚才周局长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开完会就要去喝酒。再加上人多眼杂，没个原因上医院，说不清楚。晚上我就不能来了。你把我送到酒店，再辛苦一趟，过来看看那人情况怎么样。问清楚那人叫什么，住哪里，家里什么情况。看样子也是挺困难，说不定又是前水车那几个村的。看完再过来接我。”

田江说：“行，王局长你放心吧。”

王副局长又叹一口气。

下午田江拉着王副局长去了酒店，在司机桌上吃饭。想起最近和今天经历的事情，不由得对几个埋头吃饭的司机有点看不起。又想跟着王副局长好啊，不光养家糊口，还能救人命。想着想着，匆匆吃两口饭，就起身说：“蹲个坑去。”

田江到医院找到了孙主任。不想孙主任先开口对他说：“田师傅，正想找王局长说，你们带来的那个病人跳窗户了！”

把个田江吓了一大跳，问：“不得了！死了没有？”

孙主任又笑，说：“你们走没一会儿，他就醒过来。趁病房没有人，他从二楼跳的窗户，跑了。”

田江听着奇怪，问：“那为什么？”

孙主任看四下无人，说：“还能为什么，钱呗！不知道咱医院一年多少营业额吧？看那个低血糖的伙计穿成那样，一年挣的钱，够治几次感冒的？醒过来看躺在医院里，低血糖没治好，又要吓出心脏病来。不过话说回来，他能从二楼跳窗子跑得没影儿，说明他身体还不错。你告诉王局长那伙计没事儿就行了。”

田江说：“行，孙主任，王局长嘱咐我了，叫和孙主任说，千万别把这个事往外传，见人有事，帮个忙，还到处说，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

孙主任一声长叹：“真是个好人，当官可惜了。”

田江说：“那我替王局长谢谢你了，孙主任，押金还够吗，我去买单。”

孙主任听田江说出“买单”来，指指收费处，不再说话。

田江又把车开到酒店，坐在车里等王局长散场。直到十点多，才看见王局长踩着棉花出来，坐上车说：“今天美了！喝酒那会当了副陪，喝完酒我还唱了歌，并且当了主要陪唱。离‘三陪’只差一陪了。”

田江陪着干笑一声说：“王局长，中午咱拉回来的那个人，怕交住院费，跳窗户跑了。”

王副局长听了，叹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今天我们这桌又喝了五千块。田江你听说了吗，临省有一个市，还不是经济强市。他们市纪委下文，禁止公务员工作日中午喝酒。半年财政省下四千万。你注意了吗，是中午不让喝酒，还不是晚上不让喝，公休日也不算，就是四千万。如果晚上、公休日都算上，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个亿吧。如果全国公务员中午都不准喝酒，把这块财政支出划到救济救灾，我敢断言，全国都不存在贫困县了。那我也该下岗另谋生路啦。也好，我堂堂一个正人君子，也不用叫小姐抱着胳膊不撒手，甩都甩不开。”

又说：“小姐抱抱胳膊我还能忍，司马迁不是说吗，大丈夫不羞小节，耻名不称于天下也。是说想建功立业，就不能怕受委屈。司马迁你知道吧，田江？”

田江想了想说：“有点印象。是砸缸救小孩的那个，还是叫皇上阉了、到老不长胡子那个？”

王副局长想了想，笑了，说：“是不长胡子的那个。司马阉可不简单，他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都有大道理。”转而又说，“知道大道理有什么用，胳膊不还是得叫小姐抱着？我这就剩不羞小节了，哪天名称于天下？”

田江听不太懂，只领会了今晚王副局长的胳膊被小姐抱了。就想有时候接触个把女人，确实可能不太习惯，就像拉了徐丽娜的白手，麻簌簌的。

又听见王副局长没完没了地说：“何处没有可怜人，咱拉到医院的那人怕交费跳窗户跑了，是挺可怜。我救个人，怕让人知道，误会我出风头，不敢声张，就不可怜了？田江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个客人拉着陪他的小姐问，妹妹，还是处女吗？小姐说，哥哥你真会开玩笑，怎么问人家这个事？要说我不是处女吧，我还没处过男朋友；要说我是处女吧，又显得我没有职业道德。哥哥你就当我是个副处吧。哈哈，田江，我就是个副处啊……”

田江听到声儿不对，从后视镜里看王副局长――前两天听说老家的老爷子病重，王副局长没哭，今天想起自己是个副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