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争开始明朗化了。吴副局长带着手下几个科长，又密集邀请市里熟识的有关、无关的领导来局里捧场，造成非我莫属的声势；还在暗地里请江湖上的朋友，多方打听消息，拉拢关系。

郑副局长手下的那一帮人也动起来了，放出在特殊时期，大局要由老革命抓的风声。郑副局长多年的老关系也都发动起来了。

民政局一些原本属于周局长的人，或者谁都不属于的人，觉得现在到了站队的时候，纷纷找吴、郑二位表忠心。流行的观点是，吴副局长接手已成大势，投奔的居多。但是也有看得远的，觉得郑副局长似乎更稳健。

民政局的工作和其他单位的工作相似，主要是以开会来推动。但是民政局的会议没法开了：周局长不在；局领导会议上王副局长一言不发；吴副局长和郑副局长意见总是相反的，谁先提议，那谁的提议就会被抵制，全方位的抵制，所以会议常在沉默中告终。

后来吴副局长想了个办法，靠着跟着的人多，要求开扩大会议。

郑副局长倒也不怕，开就开。

这下热闹了。

吴副局长端起杯子，开口说：“同志们，有个问题……”

吴副局长的亲信没等他把问题说出来，就说：“我同意！这个问题就得这么解决。”

郑副局长的亲信便嚷：“不同意！这个问题缺乏科学性，不符合科学发展观。”

郑副局长慢条斯理说：“我认为当前的主要问题……”

吴副局长的亲信便说：“这是次要问题！不应该讨论！”

郑副局长的亲信便说：“谁说这不是主要问题，这是重中之重！”

吴副局长提出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亲信仗着人多，叫嚣着举手表决。

郑副局长来了一句：“扩大会议，列席会议人员没有表决权，让你们发言已是违反组织规定了。”

结果还是一人一票，问题还是悬而不决。这样一言不发的王副局长成了最可爱的人。吴、郑二人转过脸看王副局长。

王副局长蜡黄着脸，沉默半天，发言了：“我弃权。”

这么来回两次，吴郑看出来，王副局长这回反而成了重要人物。他倒向了谁，谁就是大多数，谁就是布尔什维克，对方就会成为孟什维克。

吴副局长叹一声，还真忽视了老王，在江湖上混，还是要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啊。

郑副局长也叹一声，革命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要争取中间派啊。

自打周局长住院，王副局长上班时间闭门不出，一到点就下班，不管是吴副局长还是郑副局长，谁叫也叫不住。吴郑二人还不能过分拉拢王副局长，怕对方的人发现了，被攻击为搞串连。听说市里要有处理意见了，吴副局长和郑副局长心急如焚，又没有办法。日程表显示，该下乡了。王副局长和办公室打声招呼，就关手机走了。王副局长由田江拉着出了收费站，开口说：“田江，最近局里的事儿听说了一些吧。”

田江说：“听说了点儿，领导一开会，不少人站在会议室门口听，轮着听，一听就是四五个小时，爱听的人都误了饭点。”

王副局长说：“对，处于混乱状态。临走前，我去了一趟局办公室。文件已有一堆了，没人管，其中几个是非常重要的。局里这种状态，被兄弟局看笑话不说，关键是耽误工作。心里不安，不安啊。”

田江也感同身受，说：“照我这笨心眼想，一个单位，没个当家说了算的，总是不行。昨天几个乡里来的民政干事到局里办什么事，硬是找不到管具体事儿的，转悠一天，听了一天民政局故事，走了。”

王副局长叹一口气，说：“很不正常，很不正常啊。”

田江说：“不正常。”

王副局长说：“周局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目前的局面应该尽早结束。那天的周局长的资料你也看了吧？”

田江想，要说没看，王副局长怕是不会相信，说：“哪个资料？是那几张纸吗？看了一眼。”

王副局长心里挺满意田江，给领导办了事，办完了还忘。说：“田江，上边写的什么你还记得吧？”

田江飞速想王副局长的意思，试探着说：“周局长一笔好字。”

王副局长说：“对，周局长一手好书法。”就停下不开口了。

田江就知道王副局长是想让自己往深里说，就又试探着说：“周局长看人还是有点准的，什么狼子野心、老奸巨猾，看来他对吴局长、郑局长都不大放心。”说着从后视镜看王副局长。

王副局长点点头：“周局长站得高啊。田江你说局里长期这样能行吗？”

田江话说得顺溜了：“那不能行，局里有的人见了面都不说话，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小车班里就和往常不一样。有天吴局长要出去，是小车诸葛给发的车，周局长不出院，一号车没人动，小车诸葛给吴局长开二号车，小车司马没车开，骑自行车上班，天天迟到，迟到了就要操自行车的娘。小车诸葛不爱听，忍不住替自行车回骂小车司马两句，好像他是自行车的爹似的。

以前小车诸葛和小车令狐是铁哥们，现在倒不搭腔。小车诸葛看着小车令狐在屋里不进门，小车令狐看见小车诸葛在屋里也就不进门。我倒有沙发坐了。”

王副局长叹一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团结了。”

田江说：“王局长，现在吴局长、郑局长争一把手，头都打破了。就王局长你一个人一动不动。照我笨心眼想，我看王局长你起来干这个局长才合适。就你能把老百姓当回事儿寻思。”

王副局长愣了愣，又笑一声，说：“凭能力和对工作的投入来讲，周局长最合适。当然民政局长我也是能胜任的。不是我非要升这个官，主要是不能眼看见局里失去了秩序。”

田江心里笑了，王局长到底是绷不住劲儿，说：“就是，那王局长是不是得努努力。人家吴局长、郑局长不是在局开会，就是去市里跑去了。”

王副局长说：“时机不成熟。”

田江不知该说什么了，心想当官的是不是都这德行。真还急不来。管他娘的，今晚上和徐丽娜约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