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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向天心———我读吴大羽

知味:北京晚报知味年度文章精选 作者:张逸良 著


  杨葵

  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文字编辑工作,业余写作。


  我读吴大羽,自书信始,继而油画,再诗文,又及蜡彩、水粉、书法、铅笔、钢笔。由文及艺,又由艺及文,再由文返艺,往复穿梭两三年,早已变成在读这个人。读到目前的体会是,好像离他越来越近,午夜扪心叩问,又觉得其实离他越来越远。


  近在知其身世,明其表达,了其所求;远在先当他是画家,又认他为诗人,再定他是哲人,然而终有一天忽有醒悟,古往今来装了多少俗汉的这些坛坛罐罐,在吴大羽面前粉碎一地,他如风如虹,似有声,貌有形,待要抓捉,一场空。


  别往玄处想,吴大羽赤子之心,作画吟诗,每一笔触每一词语无不袒露直陈,不是他在设栏筑坝拒斥我,怪只怪自己太浅薄。好比一座富矿,越往下挖土层越密越实,宝贝却也越多,可惜我只有塑料锨铲,平时浮灰扬尘挖惯了,还以为是利器。


  路漫漫其修远兮,吴大羽这条路,催我上下而求索,已路过的风景,不妨说给你听。


  一生悲苦,种种不平,那是我读到的,他不看不想,也不屑说。几十年蛰居几平米阁楼,大隐于市,那是我读到的,他说即便杜子美、苏东坡、韩退之也没懂陶渊明之隐,那只是要以朴素自藏天真。东西方文艺融会贯通,那是我读到的,他说这么想太狭窄,溶化也好,糅合也罢,到头来统统扔掉。至纯至粹,为艺术而艺术,那是我读到的,他说艺术为艺术和艺术为社会中间根本不值得勾画。画不留名,诗多无题,桀骜自信,那是我读到的,他说甘为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厌闻世上语,欲辩忽忘之,只管自肃身心于力耕……


  是,他用耕耘替代了言语;不,他用耕耘替代了忧伤;不,他不知忧伤,他用卑微替代高贵;不,他用平常替代矫作,又和所有平民的卑微一样平常———这是吴大羽心中的陶渊明,也是吴大羽心中的天真与高贵,远不是隐士、田园、悲苦、出世入世这类乏力的词汇所能涵盖,它是瑰丽雄壮的创造之力。


  我读吴大羽,始信真的有人能彻底脱离一切低级趣味,伸出双手一尘不染,剖开心胸全无罪迹,在第一百零一个世界里耘于空漠,乘空舞虚,吞吐呼吸,捉摸光色,孤独地咀嚼。


  斯人已逝,我读到得太晚;见贤思齐,来日犹可追。吴大羽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 “是我用着无罪的心胸/和我清净的双手/牵引着同舟共济的人们/逆水上航/我来自幽暗苦难之谷/顺着千流折波/旁依着万山萦回/带着各人心上的醒觉/飞跃银汉/直向天心。”此诗可谓吴大羽一生写照。我读吴大羽,心中确有沉睡的部分被唤醒,我愿随他飞跃银汉,直向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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