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纸牌和吗啡

瘟疫庄谋杀案 作者:(美)约翰·狄克森·卡尔


“你看,”马斯特斯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这是最糟糕的部分。那不是健康人发出的喊声或尖叫声,如果是那样,我会更快地跑过来,因为那代表有麻烦了。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大,不过变得越来越快———我听见他对人说话———不久语调转为哀求,最后他似乎开始哭泣和呻吟了。在你们的位置,你们肯定都听不到。我能听到只是因为我正在外面巡视房屋……”

他停下来,看了看四周,然后用一块明显太大的灰色棉织手套擦了擦额头。

“我承认那确实吓到我了,但我以为这只是那个人游戏的一部分,不管游戏是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快的同时也开始颤抖。我能从窗户看见移动的人影,它看上去———在红光里看上去很邪恶。当时我还想着要不要干点什么。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你明明知道那只是个游戏,但还是会有一种清楚、明确的直觉告诉你哪里不对劲?———但你会犹豫,结果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之后每次回想起来自己会非常难受,当时明明应该做点什么的。”他拍了一下手:这个高大、头发灰白的人,人类世界里最坚强的男人,正用他暗淡的蓝眼睛瞄着四周。“我希望———我运气好,不会因此而被降职,先生。你看,我听见了,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站在这儿,直到铃声响起。”

“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大概,他的声音停止一分半钟以后。我把事情搞糟了,”他的语调里透着苦涩,“我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那他的声音持续了多久?”

“两分钟多一点吧,我想。”他记起了什么,把它写在笔记本上;那张巨大的脸上,皱纹更深了,“而我就站在通往后门的走道上,像一只杯子!像一只———随便了,先生。就好像什么东西把我捆住了,呃?哈!你看,我正在探查,我正要走去屋子的前门……”

已经被打破的门又发出一阵嘎吱声,麦克唐纳钻进来,身边跟着一位警官,他身上庞大的头盔和防水衣似乎占满了整间屋子。他向马斯特斯行了礼,看上去并不惊讶,他用清脆的官方口吻和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说:“是的,长官。区域警局报告,很有必要,长官。”他掏出笔记本,防水衣扰动了空气的平静,发出巨大的哗啦声,那个时候我走了出去。

离开小房子里污浊的空气,连庭院的味道都显得无比清新。天空已经放晴,有星星露了头。几步以外,哈利迪正站着抽烟。

“所以那头猪挂了,”他用一种冷静的口气评论道。我很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紧张或是放松的情绪,他只是眯着双眼,用几近嘲弄的眼神注视着手上香烟的一点亮光。“还是用路易斯·普莱格的匕首,全都计划好的,呃?布莱克,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夜晚,我是说真的。”

“因为达沃斯死了?”

“不——不,因为这整件事太奇怪,”他在雨衣下面缩起了肩膀,“你看,布莱克。我想你已经读过那段黑暗的历史了?马斯特斯说你读得很辛苦。让我们理性一点,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关于‘攫取灵魂’的无稽之谈,或是潜行的幽灵。我承认它让我很难受。现在空气被清洁了———上帝,它是怎么被清洁的?用三件事。”

“哪三件?”

他想了一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在我们身后,可以听见马斯特斯和麦克唐纳在争执,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首先,那个假鬼魂用杀掉达沃斯的方式彻底破坏了鬼魂的假象。如果它仅仅在窗户那里徘徊低语,那是能吓到我们的,但可笑的是:它竟然用一把极端普通的致命武器在某人身上戳了个洞,我们当然会怀疑。如果它只是进去,砍达沃斯几刀,但最终是把他吓死,那就比较有效了。鬼魂把人刺死或许很唯心,但一点不符合常识。这很荒谬,就像尼尔森的鬼魂从圣保罗大教堂的地窖里溜出来,只是为了用望远镜在一个游客的头上打一下……噢,我知道,这很糟,如果你愿意这样说的话。这是非人类的谋杀,但却有人要为此而被吊死。至于说鬼魂的部分……”

“我了解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他把头偏向一边,好像正看着石屋的屋顶。他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刚刚开始暗自发笑,又因为死亡的存在而把它中断了。

“非常简单。我知道得很清楚,兄弟,没有什么东西‘攫取了我的灵魂’。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坐在黑暗中,在一张很硬很不舒服的椅子上,假装在祈祷……祈祷,注意喽!”他用一种发现了什么般的惊喜的口吻说,“是为了达沃斯。然后我的幽默细胞又抬头了……

“这就说到了最后一点。我希望你跟里面那些人谈谈,尤其是马里恩和安妮姑姑。我希望你知道在当时的气氛下发生了什么,你可能会震惊的。你觉得他们在演戏吗?”

“演戏?”

“是的。”他兴奋地转过身,在再次面对我之前先扔掉了手里的香烟,“你觉不觉得他们只是在利用达沃斯?他是殉道者吗?他们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不!———他们解放了,我告诉你!解放了!所有人,或许,除了特德,他可能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都会继续信奉已经变成幽灵的达沃斯……但是最终,那些暗示性的影响从他们的身上解除了。布莱克,这件事里面疯狂的、本末倒置的所谓心理学到底是什么?”

在这个当口,马斯特斯把头探出门外,神秘地吹了声口哨。但他看上去更担忧了。他说:

“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法医、摄影、报告,现在我们在测试。我说先生们,你们能不能回到主屋里去,和那些人聊聊天?但是不要盘问他们。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让他们尽情地说话,把他们稳住,直到我过去。关于他的死不要提供任何信息,没有一件事情是我们解释不了的,不是吗?呃?”

“里面怎么样了,探长?”哈利迪轻快地询问道。

马斯特斯转过头来,话说得很尖刻。

“这是谋杀,你懂吗?”他用沉重的语气说,那口吻甚至隐隐透露出一点怀疑,“你看过审讯吗,先生?就是这样的,不能说很好玩……”

哈利迪好像忽然下了决心,走到门口面对他。他习惯性地缩起肩膀,用褐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马斯特斯。

“探长,”他说,又有些犹豫起来———似乎是要开始一个重要的演说。停顿过后他又急忙继续道:“探长,在开始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够理解彼此。我知道这是谋杀,从头到尾我都考虑过了,我明白我们所必须经历的这一切声名狼藉、令人不快和恶心的事;哦,是的,在审讯当中我们会看见多少滑头的骗子啊……你会放过我们吗?我不是瞎子。我知道有人跑去刺杀了达沃斯,这暗示很危险。但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不是吗?你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信徒干的。老天,谁会杀了他?除了,当然———”他的手指缓缓上移到胸口,同时睁大了双眼。

“啊!”马斯特斯用不带感情色彩的口气说,“可能,有可能。那么,我要去做我的事了,哈利迪先生。我想我不能排除任何人,除非———你的意思不是说你要为谋杀负责吧?”

“完全不是。我的意思是……”

“那么,好吧,”马斯特斯摇了摇头,说,“那么好吧!请原谅,先生们,我要回去工作了。”

哈利迪腮帮子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在笑。他抓住我的手臂,走向主屋。“是的。是的,毫无疑问,我们中有一个是探长的眼线。我在乎吗,伙计?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仰起头,好像在对着天堂大笑,而在寂静中我能感到他的颤抖和某种可怕的欢乐。“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在乎。我跟你说过我们都坐在黑暗中:我们大家。如果现在马斯特斯不能确定小约瑟夫的嫌疑———这会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他就会转向我们中的一个。看到了?他就会说在那黑暗中的二十几分钟里,我们中的一个站起来并且走出去……”

“有人这么干吗?”

“我不知道,”他冷酷地回答说,“肯定有人从椅子上起来了,我听见了声音。而且,房间的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但我能肯定的只有这些。”

显然他并不知道关于达沃斯之死的不可能(或困难,或许你更喜欢这个词)的情况。但我发现他呈现给我的画面比所谓的超自然还要糟糕。

“嗯?”我问道,“关于那件事没什么好笑的,你知道。它本身不太合理,除非是疯子,否则谁都不会冒这个风险,像那样,当着一屋子的人。不过,真有这么搞笑的话———”

“噢,就是这样的。”他的脸色苍白,在星光下看上去几乎不像人类,尤其是在那种快乐的神色之下。随后他垂下头,人也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你知道,我和马里恩牵着手坐在黑暗中,老天,这要是在审讯中听起来会很荒谬吧?在克拉彭法庭上炫耀,我连嘲笑的声音都听到了……但这个必须说出来,因为,伙计,它就是不在场证明。你知道,其他人都不大会因为谋杀而被怀疑,我告诉你最容易被怀疑的就是我。不过,现在不要紧了。只要我本人能够散发出一种无辜的气质……说不定他们就会锁定老费瑟顿,或安妮姑姑,或他们挑中的随便哪一个。”

前方有人在欢迎我们,哈利迪急忙迎了上去。在我读信的那间厨房里,蜡烛仍然点着,火光从房间透射到走廊里,在那里显现出一个身穿长大衣的姑娘的剪影。她奔下楼梯,哈利迪把她搂在臂弯里。

我听见她的呼吸声里带着一点抽泣。那女孩儿说:“他死了,迪安。他死了!我应该感到难过的,但我没有。”

她身体的哆嗦更加重了语言的颤抖。灯光打在她金黄的头发上,在昏暗的过道和被时光吞噬的房屋里,让人觉得耀眼。哈利迪想要说什么,但他只是摇晃着她的肩膀。他最终结结巴巴说出来的竟然是:

“小心,你不能下到泥巴地里来!你的鞋子———”

“没关系,我有套鞋,我找到了一些。我———我刚说到哪儿了?哦,亲爱的,进来跟他们谈谈……”她抬起头,看到我,然后定定地望着我。这个迷局里所有的画面都在微光中以碎片的方式呈现:一张带着阴影的脸,牙齿上反射的光,一个暗示性的动作,就像马里恩现在做的。她把自己从哈利迪身边推开。

“你是警察,对不对,布莱克先生?”她安静地问,“或类似的,不管怎样,迪安说的。请你跟我们过来。我宁愿你在场而不是刚才那个糟糕的人……”

我们上了台阶,那女孩在对她而言有点太大的套鞋里跌跌撞撞。就在厨房的门口,我示意他们俩停下来,我对那厨房很感兴趣,因为约瑟夫坐在里面。

他坐在藤条箱子上,就是我曾经坐着读手稿的地方;他的手肘放在工作台上,手指撑住耳后。他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声很细。四支蜡烛的光在黑暗里照亮他的脸;他的脸,他纤细的、弄脏了的手和瘦弱的脖子。

那是一张不成熟的脸,不成熟而且五官很小,在扁平的鼻子和相对有点大的嘴巴周围点缀着几颗小雀斑。他的红头发———颜色很浅,剪得很短———敷在前额上。他应该有十九或二十岁了,不过看上去只有十三岁。在他面前的台子上散落着我读过的手稿,但他并没在读。一副脏兮兮的扑克牌展开成扇形。他注视着一支蜡烛,身子有点摇晃;张开的嘴动了动,流着口水,但他没有说话。他的衣服上是红色的格子图案,让他看上去非常诡异。

“约瑟夫!”我说,声音不大,“约瑟夫!”

一只手啪的一下落在桌子上。他慢慢地转过身子,往上看……这并不是一张无知的脸,相反它可能曾是一张非常智慧的脸。他眼里有一层雾,瞳孔分散,几乎看不见,虹膜周围是微黄色的。视线一落在我身上,他就变得谄媚起来,笑容立刻爬上那张大嘴。几小时以前我看见他的时候,在电筒的光线下,他很安静、阴暗,甚至冷漠,不像现在这样。

我重复了他的名字,慢慢走向他。“没关系的,约瑟夫。没关系,约瑟夫。我是个医生,约瑟夫……”

“你别碰我!”他说。他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响,但他忽然往后缩的动作让我觉得他要闪到台子底下去了。“你现在别碰我……”

我抓住他的手腕,努力对上他的眼神(一种很好的催眠方法),他一边发抖一边还在往后缩。从脉搏来看,不管是谁,给他的吗啡有点过量了。不过他并没有危险,因为他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

“当然,你生病了,约瑟夫。你总是生病,对不对?所以你当然要吃药……”

“求你了,先生。”他又缩回去了,带着闪躲的动作和谄媚的表情,“求你了,先生,我现在感觉很好,谢谢你,先生。你能让我走吗?”他说话忽然变得很流畅。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学生在对导师招供时的口气。“我知道了,你想要找出来。求你了,我没有任何恶意!我知道他对我说我今晚不应该服药,但我还是服了,因为我知道他保存药盒的地方,所以我把它拿出来了……但我刚才只服了一点点,先生!只有非常少的一点……”

“就是你打进胳膊里的药,约瑟夫?”

“是的,先生!”他把手伸进内口袋,好像一个孩子招认了以后,急迫地要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以减轻惩罚一样,“我拿给你看。这里———”

“达沃斯先生给你这些药的,约瑟夫?”

“是的,先生。每次有降神会的时候,然后我就会进入昏睡状态。它会把力量都聚集起来;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些,因为我自己从来没看见过……”约瑟夫笑了起来,“我说,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他禁止我说。你是谁?还有,我想今晚服两次,每次服一半的剂量,因为我喜欢这种药,而且如果同样剂量的话我喜欢服两次的。可以吗?”他朦胧的双眼看着我,带着急切而欣喜的表情。

我想转过头去,问问哈利迪和那个姑娘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我怕失去了跟他的眼神接触。这个策略已经使他迷迷糊糊地愿意说话,而一点点不小心可能立刻就会把我们打回现实。

“你当然可以,约瑟夫,”(他看上去好满足),“我不会怪你的。告诉我,你的全名是什么,就是———完整的?”

“你不知道吗?那你怎么会是个医生———!”他往后退了一点,然后改变了主意,说,“你知道的。约瑟夫·丹尼斯。”

“你住在哪儿?”

“我知道了,你是个新医生,一定是这样。我住在布里克斯顿的拉夫堡路,401B。”

“你父母还在吗,约瑟夫?”

“有一个斯威尼太太———”他犹豫着说,“父母?我想没有了。我不记得了,除了我从来没吃饱过。我只记得一个小女孩,我本来要和她结婚的,她有一头金发,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但我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先生。还有斯威尼太太。我们相依为命了八年,所以,我们当然吃不饱。”

“你怎么认识达沃斯先生的?”

回答这个问题花了点时间。我总结出来斯威尼太太是他的监护人,而她以前认识达沃斯先生。斯威尼太太告诉他说他有超能力。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穿着毛皮大衣戴着光亮的帽子,从一辆标志是一只鹳的长型轿车上下来”的达沃斯先生。他们聊起了关于他的事,有人在说:“他肯定不会勒索的。”约瑟夫说那应该是三年以前。

又一次———当约瑟夫在认真描述拉夫堡路401B的公寓客厅,尤其特别提到门口的珠帘和桌上镀金边的圣经时———我又想回头看我的同伴了。不知道信徒们怎么看待达沃斯的宽容:问题是之后再让他描述一遍就很难了。另外,我敢说他已经接近他所能说话的极限。再过几分钟,他又会回到阴沉害怕的状态中,或许还有点野蛮。我柔和地继续引导他:

“没关系,你当然不用担心达沃斯先生说什么,约瑟夫。医生会告诉他,你服两次药是因为你必须要———”

“啊!”

“———而且医生会告诉他,自然的,你不能总是做达沃斯先生叫你做的事……让我们想想,老兄,他让你这会儿干什么?”

约瑟夫把脏兮兮的大拇指放在嘴边啃。他夸张地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模仿达沃斯。“听,先生。听,这就是他跟我说的,先生。”然后约瑟夫用胜利般的姿态点了好几次头。

“听?”

“听他们,在这儿的这些人。他说不要跟他们待在一起,如果他们要我坐在一起就拒绝,但要注意听。这是真的,先生。他说他不确定,但有人可能会想伤害他,偷偷爬出来……”那男孩的眼神变得更朦胧了,显然达沃斯把“爬出来”的过程解释得很具体,说了很多可怕的细节,而且毫无疑问,达沃斯对药物在催眠上的应用也不陌生。“爬出来……我要去看是谁……”

“那是什么时候呢,约瑟夫?”

“他告诉我他对我有多好,他为了我给了斯威尼太太多少钱;而我应该知道,如果有人这么干了,我就该知道是谁……但我吃了药,你看,先生,我只想玩牌。我不是很理解这种游戏,但我很喜欢玩牌。一会儿之后,牌上的图案就都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两个红色的皇后。你把她们对着烛光,转动她们,然后你就能在她们身上看到以前从未看过的色彩……”

“他知不知道爬出来的会是谁,约瑟夫?”

“他说———”那个孱弱的脑袋模模糊糊地自我探索着。他已经转过身来,把牌都拿起来,快速地整理好了。纤细的手猛拉出一张方片皇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已经不再集中在我身上了。

“求你了,先生,我不会再多说了,”他用笨笨的口气说。他站起来,后退两步,“你可以打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像他们曾经做的那样,但我不会再多说了。”

一瞬间他走过藤条箱,嫉妒地把牌拿在手里,然后又退回到黑暗中去了。

我猛地转身。马里恩·拉蒂默和哈利迪很靠近地站在一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都盯着约瑟夫苍白的脸孔痛苦地退到墙边。哈利迪的眼睑下垂,他的嘴巴显示了怜悯和轻视的表情,他把女孩儿搂得更紧了。我觉得她在发抖,刚才的解脱让她的坚强松懈下来,仿佛她的眼睛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烛光,甚至连她骨感的美丽也像她金色的大波浪头发一样渐渐柔软了下来。但是,向他们身后望过去,我看见观众的人数增加了。

门口有一个人影。

“确实!”本宁女士刺耳地说。

她的上嘴唇抬起,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僵硬的灰白色波浪发型,和围在她喉咙上的黑色天鹅绒围脖,她的脸上布满了微暗的皱纹。一双黑眼睛盯着我。她费力地拄着一根雨伞弯下身子,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她一下撞到了身后的墙上。“到前室来,你,”她尖声说,“然后来问我们中的谁杀了罗杰·达沃斯……噢,上帝,詹姆斯!詹姆斯!”本宁女士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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