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蝴蝶·梦境(6)

锦瑟 作者:洛塘


她的背影逐渐融入楼道的阴影,但我舍不得移动视线,哪怕一微米。

“元旦晚会,在勺园二楼。”楼层拐角,她略弯腰——也许只有这样,她的目光才能完整地投注在门口这个傻瓜身上。而这个傻瓜,不知是欣喜若狂,还是心事重重,竟然忘了回应。

明晚……琳琅,演唱会,以及那数不清的提醒电话,突然占满了我的脑海。

雷:

昨天经过大讲堂,广场上新年晚会的高台已搭了一半——校长短暂而亲切的演讲、广播里老旧而激情的舞曲、学生们狂热而亲密的摇摆、零点前欢欣而震撼的倒数,似乎都已迫在眼前。

今晚我们学院也搞元旦晚会。希斯当了班长,越发独断专行、好大喜功,居然应承了整个儿的舞台布置——听说要发动全班绘制一幅巨型壁画——筹备工作从中午开始,等会儿我也得去参加。

说起来,今晚又有我的节目——又是班委擅自决定的——总拿我来交差,简直把我当做搪塞,真拿他们没辙。前年元旦唱过《恰似你的温柔》,去年元旦唱过《剪爱》,今年中秋唱了《城里的月光》,今天唱什么好呢?从书柜里翻出几盘伴奏带,哪个没有发霉,就用哪个吧。

最近几天,那个男生都在文史替我占座。他把名字画在黑板上——有时是绿色,有时是红色,有时又是蓝色的三角旗。或许应该接受他的善意,哪怕一次?结果他在睡觉,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枕着散乱的纸笔,沉沉地趴在桌上,毫无造作而又毫不设防。我故意逗他。他从梦中惊醒,困窘、慌乱,没有任何高明的掩饰。我坐在他身边,不去看他,他紧张了很久,真是说不出的有趣。

回宿舍时,与他聊起了所有走路上学的时光,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个曾与我一同放学的少年。虽然他总是沉默寡言、大步流星,虽然他总是给我背影,但我还是那个憧憬着长腿叔叔的茱迪,在心里一直追着他,黏着他,不习惯放弃。

他也有笔直的、仿佛永不弯曲的长腿。有一瞬他很像你,我望着他,那原本清澈的目光,竟忽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在那里我差点丢掉自己。

我告诉他今晚的活动,或许心里有些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有,只是欲念。

颜:

元旦带老婆回家。

最近她回来找工作,于是整一星期我便她家、浙大两头跑,也整一星期很早起来,对着信纸发呆,然后无声离开。

我从不许你说我脚踏两船,因为我没有。和她,算是热恋,仅只五个月的光景,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连父母兄弟都硬着头皮一一见了,虽然没有很多话说,但紧紧依偎就可以忘却所以。我清楚这是逃避,但我真心希望你也可以,这些你都知道。我在努力,甚至作了安排要在这个我并不喜欢的城市工作生活一辈子,而这些你又不想知道。除了任性,从来在心里偏袒你的我,又能说些什么?

说实话,圣诞之后,也跟她稍不对劲。我无法信仰她全无怀疑的基督,并且因为与P4有过类似的争吵,让她更多怀恨——都不晓得为什么用这个词,可昨晚在我无意开了魔鬼的玩笑时,她真的投给我满是仇恨、鄙视且包含无尽距离感的一眼——P4并不曾这样,只是坚持要跟着上帝。很可笑吧?

你信中的“非同一般的聪明”,在我看来,只是讥讽。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有个像康夫一样的儿子,可以把我所有的迟钝、软弱、懒散、善良、梦想和不能得到的快乐都留给他。所以比起聪明,还是笨一点比较开心。

新年快乐。

冰雪?溃逃

“今天我不回家了。”

“是不是去听演唱会……琳琅告诉我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语气平和,“晚点你爸会给你打电话。”

“嗯。新年快乐。”

记忆中似乎没有一家三口共度新年的经历。自懂事起,父母便交替出国,三年五年,在各个大使馆辗转穿梭。

父亲时时温和,母亲事事强硬,对于琳琅,他俩倒都不排斥。

“还不换衣服?来不及啦。”放下电话,琳琅就直冲进来。

“换什么衣服?穿西装、打领带?”我的语气并不友善。

她显然精心装扮过。白色绒大衣、黑色皮短裙、网格袜、长筒靴、小拎包,更显高挑骨感。长发微卷,耳边垂下的几缕,搭在蕾丝领口。她的妆很艳,但并不难看。

“行行行,你的衬衣西裤皮鞋已经非比寻常了。”琳琅挽住了我的胳膊,“票呢?拿了没有?”

“才四点钟……”

“我在‘佛罗伦萨’订了晚餐。从北大到公主坟,至少四十分钟。”

“何必跑那么远?”

“那里的意大利菜好嘛……提前一星期订的……”

出租车上,琳琅反复念叨着她的迎新计划,云雀般欢畅,叽喳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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