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蝴蝶·梦境(26)

锦瑟 作者:洛塘


她的背影在十字路口停顿。

我凝视着那最后的机会,心悸不已。

然而,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动作,我的言语,我的心跳,我的呼吸,都已僵硬如铁。

她消失在拐角。

终于,那心中的瓷器,在经历了漫长难耐、令人窒息的悬空、翻转、坠落之后,碎成一地。

我的影子越走越长、越走越淡,仿佛层层剥落的树干,逐一渗入地底。

琳琅抱着双腿,坐在男生楼前的台阶上。

她仰起头,鼻尖很红。

“对不起,我不该骂你‘笨蛋’。”

她就像一个无辜而受伤的小孩,我望着她,不知该牵起哪一只手。

“傻瓜。”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

“手好冷……”她把手伸过来。

其实她的掌心温热——原来更冰的,是我选择了蜷缩的那一双手。

“今晚你不开心吗?”琳琅问我。

我没有回答。因为开心或不开心,我已分不清。

雷:

元旦过得怎样?见到她,你父母必定十分欣喜吧?

我不知道恋爱中的男生为什么喜欢将女友称做“老婆”,其实成熟一点的男人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字眼。或许,男生以为“老婆”是一种荣耀,男人则以为那是一种捆绑。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信中使用这个词,其实对我,已不需要这样凌厉的提醒。

昨天的晚会很热闹。那个男生也来了。他像以往一样安静,眼神却变幻、迷乱、失去了节制。那种激荡而危险的气息,仿佛奔涌千里、即将决堤的湍流,我怎会不知晓,又怎会不明白?我原以为无非是另一次拒绝,然而,我竟然心虚。

在三角地,我们互道“新年快乐”。

路灯下,他的悲伤越来越明显,仿佛雨中的水洼,越积越大。

他就像一辆陷入泥泞的货车,羞愤难当、进退两难;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那艰难旋转的轮胎,一路打滑,发出嘶哑而无望的声响。

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

一开始,我以为只有他在等待,后来发现,我也是。

其实对于那个问题,我早已准备好答案——这么多年,拒绝已经成为习惯。

可是那一刻,莫名的紧张,隐约的期待,竟然令我心生迷恋。或许对于答案,我已没那么确信了吧。

然而,他只是沉默。他开不了口。

我笑着与他道别,佩服他的明智,也嘲弄自己的恍惚。

我独自穿过校园,去南门外的面馆。望着窗口时隐时现的节日彩灯,想起你,想起他,想想笑笑,无限落寞。或许在我心底一直认为,坐在那里吃面的,其实应该是两个人。

如果我是任性的,就不会有今天的失落;如果我是无畏的,就不会有眼前的退缩。我不相信你可以全心爱着别人,因为我没有把握,至少是现在。

无论等待还是忘记,每个抉择都让我心存恐惧。或许,“联系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恐惧,正因为这样,我才如此爱你”。

颜:

中午吃饭与班里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讨论毕业后投资出版一个赠阅性广告刊物的大政方针——我是其中唯一一个婆婆妈妈无休无止纠缠于无数细节、头绪、问题的人物,一个人制造疑问,引起争议,独自喝完一杯52度的“天号陈”,然后和解,最后摆平。

回到宿舍,读你的信,头更昏沉。

原来这几年我们联系着,却只见过一面。

前年,你负气转身后,一个多月,我读完了村上的所有长篇。《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是最新引进的,读来无比讶异——那情境,那笔调,几乎是为我(们)当时所作的第一记录,因此一夜之间,便有了仿佛四十岁男人的痛苦、抑郁和沉溺。

醉过几次。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不敢打探也无从得知。

后来的大半年,麻麻木木,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想想我没做错,你也挺对,结局正常。

如果这样的心路历程可以归结为冷静、淡漠,那么我想我的性格也总算是长成了吧?以为从你那里得到过童话般的爱情,想保留一生;那样子心动过,心痛过,年轻过,总可以了吧?

所以当你又写信来,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惨了,又得做朋友了——但是虽然重来,虽然危险,我也不怕。

我不能害怕,因为我是男人。

你想要什么呢?什么都给。

我清楚绝大多数女人都反感这句令人联想到一切男人的一切不真诚的许诺。可我确实没有别的话说,心中是这样,便不能说那样。

我与她少有共通,但也因此少了许多口角,各自的空间宽敞,闲来便玩“死太监和死建宁”。公共场合她很小鸟依人,私下里偶有不爽、埋怨乃至嫉恨的时刻。那时,二话不说,把胳膊抬到她嘴边:“你咬。”

假定是你,会躲开我的眼睛,冷冷淡淡不知想到什么地轻笑,直到有一刻“Gone with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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