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去男根的亚当》 第 三 章(7)

失去男根的亚当 作者:杨志军


 

--可是,你拿什么证明你不会离开我?

--你要我发誓?

--那顶什么用?林彪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紧跟毛主席一辈子,可最终还是背叛了他老人家。

--你要我咋样,你就直说。

为了让我相信她的忠贞不渝,她焦急地耸起弯弯的眉峰。

--我要你。

我的手开始用力揉动。她恍然明白我到底要什么,也明白她保留了什么。她绯红了脸,低头不语。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牢牢抓住你。你知道吗,我爱你就像爱我的生命。可我总担心你是一只鸟,你会带着我的生命从我身边飞走。我现在想用一根链条把你拴住,这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天上有太阳,人间有爱情,错就错在我太爱你了。

我没想到,我这些从电影从小说中抄袭来的关于爱情的陈词滥调,竟使她激动得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野浪。她跳起来,扑到我身上再次抱住我的头,用湿漉漉的双唇让我满脸开花。一会又坐到我的两腿之间,用屁股一掂一掂地颤声说,那你就拴吧,你想咋拴就咋拴,反正我是你的。这是不可规范的情欲所起的作用。她被我的软言细语弄得走火入魔了。我骄傲我的阴谋的成功。为了安慰我的生命的槌体,为了发射我的燃烧的火箭,为了把我鼓荡不已的精魄气血送入女人造就的轨道,我变得如此狡猾如此虚伪如此卑鄙。说穿了,我爱她不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吗?不就因为她有如梦如幻的乳房,她有如歌如吟的屁股,她有如诗如画的大腿,她有如泣如诉的阴户吗?不是我喜欢她甚于喜欢金钱。她压根没有钱来得实惠,更不是我空虚的精神需要她来填充,而是我那发怒的野性要在她身上获得快乐和平静。爱情本身就很虚伪卑鄙,就很下流无耻,无耻到除了体交之外别无任何高尚可言。

不知道是她脱去了自己的裤子,还是我脱去了她的裤子,反正四只手都在她的裤腰上朝着一个方向撕扯。光明的肚腹,豁开的大腿之间是一道幽幽的河谷,河谷的尽头,阴毛像男人旺盛的络腮胡子,蓬蓬松松地絮网在山脊之上。我是第一次在城市姑娘身上见识这东西,吃惊于它的热烘烘的萧索和凌乱美的格调,以及那种沉黑到如同暗夜的颜色,尽管我早就知道中国的人毛都应该是黑色的。萋萋芳草还生,王孙游兮不归。如今我终于回归我当初爬出来的故乡,却发现芳草荫庇的那座温暖的宅院,并不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不一样,不一样,她和苍女西乐的不一样。在我的记忆中,阴户应该在平滑阔展的肚脐下方,男人的那东西就像希特勒的炮弹落地,由上而下直直插入。出现在我眼前的阴户却大幅度移动了位置,它不是直面天空的帕米尔高原上的弹坑,而是镂进陡壁的高原的窑洞。我怀疑她长错了,不禁唐突地问她,你这个东西怎么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她的本能的反应并不是纠正我的错觉,而是戒备地问我,你见过别人的?

--那当然。

--谁的?--啊?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正因为我没见过,才这样问你。可你是见过的,你说说和她们相比,你是不是长得不是地方?

她噗哧笑了,满足得什么也不想说。从我的傻眉傻眼中,她相信我和她一样保持着童贞,在我和她认识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别的女性,至少没有较为深入地接触过,这点对她尤其重要。我不再猜疑阴户的位置,好奇地掰开她的大腿,说要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她羞得满脸通红,紧紧闭上眼睛,好像她看不见我,我就无法看清她似的。可这时,我的眸子比受到拿破仑的检阅还要明亮,只是没有被大人物关注时的那种兴奋。我窥伺到了细部的真实,那真实就变作一瓮凉水,当头朝我泼来。不一样,不一样,她和苍女西乐的不一样。我不仅吃惊,而且觉得对我是一种侮辱,对女人是一种败坏。我迷醉、我幻想、我苦苦寻找、我绞尽脑汁想要领略的难道就是这种东西?在我童年的想象中,在苍女西乐的两腿之间,那阴户又白又嫩,又薄又软,如雪似玉,如花似锦,可此刻撞入我眼睑的,却是一种说红又发黑,说黑又发黄的脏色。当然不是由于不讲卫生,因为我知道她有洁癖,而是本色天成,无可挽救。那形状好像也和苍女西乐的不同,令人大倒胃口,不见圆圆的直径,不见和阳物配套的神仙洞,没有蜿蜒游移的动人的线条,更没有那种氤氲在乳房之上的神韵和郁金香花瓣似的姿容。有些荒诞,有些怪异,有些丑陋,有些恶心,说不清是什么形状,也想象不出人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作比喻。这简直让我绝望。而对女人来说,这种模式的阴户就是痛苦的象征,就是黑暗的一角。我甚至想到,城市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它视为最隐秘、最不可见人的东西?是因为比起她们光艳的脸庞和风流的体态,那东西形状不美、色彩不亮、气息不香,一点也不可爱。刹那间,我好像见识到了光明掩盖下的社会底层的那一股阴风,我好像费尽心机打开了美国联邦调查局设防最严密的保险柜,却发现里面不过放了一张拙劣的画,是两岁儿童用黑蜡笔涂抹的乌鸦。我好像觉得一种思想、一种主义在引诱我朝天堂艰难跋涉,等到了目的地才明白那儿不过是一座最普通的公共厕所,上面写着男左女右。是的,城市和女人一起欺骗了我,她们把最不美的东西珍藏起来,好让你永远处在盲目迷信的状态中,好让你矢志不移、毕生追求、肆力而为,到头来才知道她们藏起来的并不是珍珠而是石头。你空费精神,耗尽气血,意识到上当受骗而愤懑已极,最后的举动便是一次次暴怒地扑过去。女人期望于男人的,也许正是这种被惹恼后凶猛地扑过去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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