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去男根的亚当》 第 五 章(10)

失去男根的亚当 作者:杨志军


 

好一个狗不理的下贱女人,你骗了我。你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没有德性、不讲信用。你把我撂在井底下,割断了绳索就走啦。有朝一日,我一旦得逞,一槌攮不死你我就不是男人。

我坚决认定是她约我来的。她勾引了我又将我推下悬崖,她激发了我的革命情绪又当头泼来一盆反革命的冰水。她怂恿我准备战斗、投入牺牲,但当我迫近敌人时她又卑鄙地出卖了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我要原谅她,我的生殖器的自尊和精气的高傲以及淫荡灵魂的骄横是无法原谅她的。我恨恨地朝楼下走,走到一楼又返身上去,咬牙切齿地朝那深紫色的天堂之门猛击一拳又浪踢一脚。响声惊动了隔壁的人家,一个很漂亮,不,不漂亮,不,还是有那么一点漂亮的女人打开门,探出半张脸和一只脚看我。我睖睁着眼审视她。从她惊惧的眼光里我看到我身上有某种危险的色彩,威慑着这座九层楼的安全。我姑且变得更加狰狞起来,冲她吼叫一声,回去。那门便砰地关上了。走廊里再也没有了动静,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我震慑得失去了音响。我在心里哈哈大笑。酣畅淋漓,痛快人生,一旦没有了女人,我相信我有翻天覆地的力量,我相信我能够发动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又来到街上。城市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无边的河流--女人的铅华异彩--如果女人不打扮,世界就少了一半。刚才那半张女人的脸显露星星点点的三十多岁的妩媚。一只没有年龄的脚穿着红色软缎拖鞋,像是在冲我骚情。她肯定没穿裤子,不然她为什么不探出身子来?而且她肯定在和谁偷情,不然干吗要那样慌张地关上门?高柳的拖鞋是什么样子的?拖鞋的颜色最好和三角裤衩的颜色趋于一致。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吃醋的人。半张脸的丈夫大概是个卖猪肉的,说不上为什么我有这个感觉。就在我走路的这一刻,全世界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床上交合?到底有多少人刚刚把那东西送上轨道?有多少人正在拔将出来?在中国,在这个被称为新时期的年月,有多少丈夫有婚外恋,有多少妻子在吮吸另一个男人的唾液?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富有诗意的特色,是具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重意义的变迁的实绩。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我是个最有出息的俊杰。这种俊杰如狼似虎地需求女人却又往往不是女人所需求的那种男人。对男人来说,女人是可信赖的,但对女人来说,男人却永远不能充分信赖。我明白我自己,也就明白了所有的男人,明白了生活最幸福甜蜜也最黑暗阴险的一面。阳光只照耀人们外表的假象,黑暗却将真实和盘托出。我信奉坦诚,追求真实,所以我信奉夜晚追求黑暗。那和星光同在的是午夜女人漆黑的眼睛。人们,悄悄的,不要声张,没有天哪有地?没有黑夜哪有你?所有人都是在黑夜中开始了自己的发育史,所有爱情的花朵都是在黑夜中开放得最为艳丽,尤其是婚外的爱情。新时代正以与天不老、与时长存的黑夜揭开了充分性交的一页。哦,明白了,高柳为什么不等我?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太阳正在头顶漫步。她不愿意仓促,像那个半张脸的女人那样,一有动静就离开床笫来门口探头探脑;不愿意来去匆匆,像我和妻子最近几次的交尾那样,开始就意味着高潮,三下五除二,消肿了,卫生纸一擦,拜拜,马上就是距离,要多远有多远。她要如食橄榄细细咂摸,如濯流水悠闲地体味。后羿射日?要是我的魔枪能射灭太阳就好了。我愿地球处在暗无天日的漫长黑夜中,我愿黑夜永远飘拂淫水的蒙蒙气雾,我愿在席梦思沉陷的沟壑里永远荡起滑动的双桨,永远传来精液杳然远去时的柔曼的旋律。行了,没什么可怨恨的,高柳已经说了,今天夜里她等我。在我的脑子里,她还说,你得编个故事,让你妻子相信你彻夜不归是由于一桩助人为乐的事。我说,这种故事很容易编,我已经编过好多次了,是系列的,第几集?但愿永远不会有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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