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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四川 第二章(4)

填四川 作者:王雨


乔村长介绍的那个小保姆明天就要来了,她想。后半夜才恍恍然入睡。

次日一早,抽叶子烟的比宁徙长两岁的乔村长领了那小保姆走来,说:“宁徙,我把你要的小保姆领来了。”是个十六七岁的穿短衣短裤的小女孩,提了个大包袱,缩手缩脚站在乔村长身边。宁徙不满意,却说:“叨谢啊。”见乔村长眉头紧蹙,赶紧改用四川话说:“道谢了,乔村长,就留下她吧。”来川后,她一直在学四川话,言语不通不行。乔村长对她说过,她说那闽西话活像是在唱歌,好听却半句也听不懂。想着,暗自笑,对老憨说:“老憨,给乔村长付辛苦钱。”她没像平日那么看老憨,决定今天必须把这个小保姆留下。老憨就付了十文钱给乔村长。宁徙说:“再加四十文。”老憨就加了四十文钱。乔村长道谢,走了。

“你叫啥名字?”宁徙问小保姆。

“村长喊我桃子。”小保姆说。

“桃子,好吧,从今后,你就是我家的小保姆了。老憨,你领她去柴屋住,让她带光莲和光圣。”

老憨就领了桃子朝柴屋走。

宁徙盯老憨和桃子走去的背影,心里稳实。老憨从柴屋出来时,她想对他说,你昨晚咋把酒碗打碎了,咋光身子睡觉。又转了话:“明天进城赶场,得早些走。”老憨点头:“要得。”

宁徙和老憨走到荣昌县城时,秋阳已经当空,二人都汗湿衣衫。宁徙头挽毛纂、别木簪、穿枇杷裙,一双青色布鞋布满泥土。老憨穿吊裆裤,敞开着麻布对襟衫,露出黝黑的胸脯,发辫挽在脖颈上,扛着系有绳子的扁担。宁徙罩目看太阳,说:“聂透好大。”“聂透”是客家话“日头”的意思。老憨擦把汗:“秋老虎季节啊。”对宁徙笑说,“夫人,你不是说要讲四川话么。”宁徙点头:“对,讲四川话,我们这闽西客家话四川人听不懂。”

这荣昌县,康熙六年时,全县只余人口二百八十六人、一百四十三户,《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颁布后,人口才缓慢回升。平日里,街上的人不多,赶场天才热闹。

此时里,城里的摊贩、四乡的农人把个街市弄得喧嚣、拥杂。宁徙的眼睛不够用,她那南方女人白皙的皮肤、灼亮的眼睛、精巧的鼻头、柔润的嘴唇、健美的身姿,引来男人们惊诧的目光。宁徙看见围观的人群,拉了老憨挤进去。

“哈,老憨,是钢牙叼板凳!”宁徙笑道。

“在我们老家见过的。”老憨说。

场地当间,一个汉子用他那铁齿钢牙叼着十二根犬牙交错的长板凳。帮手喝叫:“看我们客家移民的真功夫!”人众喝彩。帮手端了锣盘围场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就有人往锣盘里扔铜钱,宁徙扔了两个铜钱,心里高兴,不想在这里看见了客家艺人的表演。老憨也乐呵呵地扔了个铜钱。

看完表演,宁徙对老憨说:“老憨,在我们老家,嫁娶、寿辰、节日都有这种表演。”

老憨点头:“这是世代相传的绝技。”

二人说着,去了牛市。牛市是个土坝子,牛蹄印、牛粪满地。卖牛人叫卖着黄牛、水牛。老憨与卖牛人在衣袖里讨价还价,伸出手来,朝宁徙比出四个指头。宁徙点头。四千文,这水牛价钱将就。中人过来仲裁。

眼看这生意就要谈成,突然,牛市乱了,卖牛人皆惊惶,赶了牛四散逃跑。六七个气势汹汹的汉子追赶一个书生模样的英俊男人,对他大打出手,说他是张献忠余党,扬言要捶死他。那英俊男人护头叫屈,无还手之力。他那管家在一旁哀叫:“你们血口喷人呀,我主子可是厚道的好人……”宁徙陡然火冒,他夫君就是这样被宣贵昌诬陷的,大喝:“住手,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打人,无法无天了!”那伙人里的头儿就转对宁徙邪笑:“美人儿,是他婆娘吧,陪老子睡一觉就饶了你男人。”伸手捏宁徙的脸蛋,“哈,好嫩生!”宁徙气顶脑门,给了他一掌,来了个仙人摘桃:“给姑奶奶蹲下!”那头儿就抱了胯裆惨叫。他哪里晓得,宁徙跟他夫君学过武术。那伙人见头儿蹲地惨叫,齐拥来照宁徙死打。宁徙还击。老憨成了怒兽,挥扁担乱砍。只片刻,那六七个人便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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