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撕裂(十一)(2)

撕裂:那年月阳光灿烂 作者:洪放


高浩月问毛达平:“怎么最近很少看到你们?还有叶逢春?你们不是在搞什么青桐文学社吗?”

“最近,”毛达平凑近高浩月,小声地说,“最近我和逢春正在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正在给乡下一家企业做点服务。”

“乡下企业?就是乡镇企业吧?服务?不收钱?”

“当然收。每个周日一天,每人二十块。”

“二十块?你工资才多少?一天就二十块?厂里安排的?”

“他们直接找我们的。你不能到处说。厂里要是知道,我和叶逢春可就……”

高浩月递了支烟给毛达平:“我说?吃饱了撑的?我才不会说呢。上周日,我到外面进货,听他们说星期日工程师,你们这就是。外地早就搞了,只是青桐城太小,现在搞还得偷偷摸摸的。靠自己的能力挣钱,怕什么?就像我现在,守着这铁皮棚子,一天的收入,有时就是你们一个月的工资。这有什么不好?我还交了工商税呢,也是为国家减轻负担。昨天我跟李小平说,我要为你们的那《一切》,赞助四十块钱。这可以管两期的印刷费了吧?我不会写诗,但是我喜欢诗的冲动与激情!”

毛达平哈了口烟气:“那谢谢你啊!管两期够了。唉,浩月啊,你这店开在广场上,就没人来找你麻烦?”

“麻烦?当然有人找了。不过,我是把工作做在前头。开店前,我就到工商局去找了人。这每个月,我负责供他们烟。还有县里,喏,就是两个大门里的一些领导,他们的烟也是我送的。”

“这……行吗?这不是受贿?”

“废话!我是请他们品尝的。”高浩月斜着眼,看了眼文庙门口。台子已经搭了有一米高了,他问:“什么时候开会?”

“明天上午。程解放直接从省城回来。下午,还得在台子前铺一段红地毯。一小那边,就是李小平那里,还有学生献花。”毛达平笑笑,“我得过去了。”

高浩月也笑笑,他心里因为刚才打了乌亦天,竟然放松了些。他本来是不想动手打乌亦天的,毕竟人家也是国家工作人员,而且事情闹大了,对李大梅不好。对李大梅不好,让李大梅不高兴,高浩月再做,就没有意义了。但是,昨天晚上,他亲眼目睹了乌亦天和李大梅一起,他不能不行动了。昨天晚上他是在东大街看见他们的。九点,他关了铁皮棚子,在一中路吃了一碗水饺,然后点了烟,走过北大街,过了紫来桥,就上了东大街。那时,他手上的烟刚刚抽完,就在他把烟蒂扔到紫来桥下的水中时,桥上走来了两个人。他们互相依偎着,轻轻地说着话,从高浩月的身边,慢慢地走了过去。高浩月先并没有什么感觉。晚上,这桥上经常有一些谈恋爱的男男女女走过,早几年,高浩月也带着别的女孩子走过。他正在下桥,就听到了李大梅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他可以肯定,那是李大梅的声音。他再回头,夜色里,借着桥两头人家的昏黄的灯光,他看见了李大梅的背影。无论是正面、背面还是侧面,李大梅在高浩月的心里,都是鲜活而熟悉的。他往桥上走了几步,他们停在桥边上,正俯着栏杆。高浩月看清了另一个人应该是乌亦天。一切如他所料!

五月底的夜晚,青桐城在一场细碎的雨后,深不可测。一切似乎都是平静的,但是,紫来桥下的流水,却携带着上游的花草与早落的星子,悄然地流过所有青桐人的梦境。高浩月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铁皮棚子。他拿了瓶白酒,打开,一口气喝了一半。然后,他静静地坐在棚子里,一直看着文庙。

十一点,乌亦天和李大梅经过广场。然后两个人迅速地分开了。

十一点零五分,李大梅进了庙前街。高浩月看见她步伐轻盈,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公主……

等高浩月回头看文庙时,门已经关了。

……工人们的台子,搭得差不多了。高浩月昨晚上一直没睡,现在有些犯困。刚眯了会儿,二中老师蒋大壮拎着个袋子,晃到铁皮棚子前,买了包烟。高浩月问:“有事去?最近怎么没见你们过来打球?”

“最近学校那边忙。学生们马上也要高考了,没时间。”蒋大壮块头大,皮肤黑。他眼睛盯着庙前街那边,自从上次和王五月吵了后,他就很少到广场这边来了。二中在青桐城的东边,算是半郊外。蒋大壮骑车,也得二十分钟。他望了会儿,又看看表,然后将袋子放到铁皮棚子的柜台上,道:“小高,这袋子我丢这儿了,等会儿,鲁萍会来拿的。我马上有课,等不及了。”

“鲁萍?”高浩月问了句。

蒋大壮点点头,又看看表,便将袋子放下,骑车走了。走到广场边上,他又停了车子,望了望庙前街那边,然后便往龙眠路去了。高浩月看着,等蒋大壮走得看不见了,就拎起袋子。袋子不重,他放到柜台里面的烟盒子上,坐下来,继续眯觉。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又拿过袋子,打开,里面是两个瓶子。都是洋文,高浩月也看不懂,大概是香水或者化妆品一类。高浩月笑笑,这蒋大壮……他又想起王五月了。从内心里讲,高浩月是倾向于王五月的。王五月一直在追鲁萍。可是……端午节前,王五月和高浩月,还有李小平、高玄几个人在胜利餐馆喝酒。酒醉之中,王五月说:“这辈子我就认定鲁萍了。谁要跟我抢鲁萍,我就跟他没完没了。”高玄笑话他,说鲁萍早已经不是纯洁的女人了,这样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还是……王五月当时就急了,抡起酒瓶,要砸高玄。高玄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着“重色轻友”。王五月道:“我就是重色轻友了。为了鲁萍,我可以杀人!”

高浩月弄不明白,王五月为什么对鲁萍这么格外喜爱。依王五月一中老师的条件,他是能找到比鲁萍更好的姑娘的。可是,他偏偏就认准了这棵歪脖子树。鲁萍是什么样的人,高浩月清楚。王五月应该也清楚。爱情啊,也许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就像东大街紫来桥下的流水,你无法左右它要往哪一片水草底下流动。

它只是流着,毫无理由,毫无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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