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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忧”归故里(7)

省长亲信 作者:闻雨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母亲暗地里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清泉知道,那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学费,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坐在炕头,他故作轻松状,轻飘飘地说,考上了全国顶尖的大学,足以证明自己的才华了,人生价值其实已经体现了,我不想再离开家乡,离开母亲了。母亲把迷惑的目光投了过来,不解地望着清泉。清泉说,妈,我想回家乡来,在大山里扎下根,守着你一辈子。你不想去上大学吗?母亲问。嗯,我回家种地,也是个好农民,你放心。热汤热水热炕头,和母亲一起睡在土炕上心里踏实。清泉没有想到,他的话音刚落,母亲突然发起怒来,操起身边的笤帚疙瘩,向清泉打来。高高举起的笤帚疙瘩,虽然轻轻地落在清泉的肩上,他却觉得一阵刀割般心疼。母亲失声痛哭,哭得死去活来。清泉知道,母亲的悲伤,是缘于儿子在困难面前的退缩,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母亲心中多年来历尽苦难,顽强支撑的油灯火苗般的指望,突然间泯灭了,才会这般悲痛欲绝。清泉和母亲抱头痛哭,说,妈,我和学校再商量商量,给校长写信,求他老人家开开恩,让我休学一年两年,我把家里的地种好,多打粮多卖几个钱,再上山上去采药材,背到县城去卖钱,攒够了学费就去北京上大学。母亲听了清泉的话,哭声渐渐变小了。清泉心知肚明,他的话只能让母亲宽宽心而已。家里的责任田仅有一亩二分地,又是“挂画地”,土地贫脊,打不到多少粮。再说,产出那点玉米也卖不了多少钱。上山采药材,山高路险,药材销路也不好,根本不能指望赚什么钱。

入夜,母子俩早早躺在了炕上。山里人家没有电视、收音机,因此都习惯早睡,免得点灯熬油浪费钱。清泉没有睡实,因为心绪不好,难以成眠,也因为担心母亲过于悲伤,身体有什么意外。半夜时分,母亲以为清泉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母亲到外屋后,翻箱倒柜找出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服,又照着镜子梳头洗脸。顺着门缝,清泉悄悄看着,不知母亲夜半深更、黑灯瞎火的,梳妆打扮要干什么。虽然是简简单单地收拾,母亲的模样更好看了,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四十八岁的她像三十岁刚出头的大姑娘似的,怪不得人称一枝花呢。

母亲收拾妥当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似乎在自我欣赏中陶醉。突然,她把手中的镜子翻扣在柜子上,呆呆地一动不动。过了大约一顿饭时间,母亲突然转过身子,又从柜子中找出清泉父亲的遗像。向遗像深深鞠了几个躬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屋子。清泉不放心,担心母亲一时想不开,寻什么短见,便蹑手蹑脚地偷偷跟在她的身后。

穿过芦苇荡中的弯曲小路,母亲来到碧流边的码头。码头附近的河面上,点点渔火闪烁,河上渔家在夜钓、夜捕。河中央船上一根高高的桅杆,挑着一个写着“德”字的大红灯笼。碧流河上和岸边的人都知道,那是渔王徐世德的船。渔王在百里碧流河上威风凛凛,声名远震。有人说他是碧流河上的宋江,有人说他是船上人家的大头领。武林称雄的他,一身绝世功夫,半生忠义千秋,是个让山里人心服口服的好汉。他和清泉的父亲曾经是同门兄弟,从小都跟步云山云顶上清宫启运殿住持老师傅练功习武。因为清泉父亲年长几岁,为大师兄,渔王次之,为二师兄。就差穿一条裤子的磕头兄弟。听说,年轻时,师兄弟二人都看上了一枝花。武林重德,兄弟之间有情为重,自然是兄长为先,清泉爸爸娶了一枝花,渔王却始终未娶。父亲和母亲入洞房的那天晚上,师兄弟二人便分了手,不再往来。其实,当年威震步云山方圆数百里闻名的是“武林三杰”三兄弟。老大师兄是李清泉的父亲李穷峰,老二师兄是渔王徐世德,老三师兄是冯尽雄。三兄弟的师傅,那位启运殿年逾古稀的住持静空道人,传授给三个弟子的是步云拳。步云拳吸纳天下拳脚功夫之所长,行云流水,外柔内刚,自成门派。师傅言传身教一个“德”字,常说的是“君子进德修业”、“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也常叮嘱弟子,要“德被四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没有读过书的三位山民后代,虽然对师傅的谆谆教诲懵懵懂懂,但却知道武林崇德,师傅是希望弟子视德为性命,唯德是从,一辈子要守德!三弟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时,师傅驾鹤西去。三兄弟泪别下山,李穷峰尘缘未尽,娶妻生子,人生的选择是普渡众生,泽及乡里。还他担任了村官,成为一村之主;侠骨义胆的徐世德融入碧流河的万倾波涛之中,带领渔家兄弟们铺风盖浪,逍遥于急流险滩;辽阔的碧流河上,从此后便树起了渔王的义旗,响起了他那粗犷苍凉的渔歌;冯尽雄却一去不复返,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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