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夜欢歌(11)

盐骚 作者:谭竹


洪水淹了半个多月才退去,原有的存谷尽数腐烂,米价果然上涨,远远超过盐价,镇上大部分居民都无力购买,饥荒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后溪河里运盐运粮的船只依然来来往往,运走的是盐老板们饱含无奈的跳岩盐,运来的是同样令人们万般无奈的高价米。后溪河上仍然是热闹的,但这热闹和平日不同,是一种虚假的繁荣,充满了乱哄哄的、努力挣扎的、末日般的气息。

洪水过后,人们正忙着重建家园,清理修复盐灶,忽然又刮起大风来。

风从不知什么地方远远地赶来,呜哇呜哇地叫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要急着继续往前赶,所以要把一切阻挡它的东西扫荡干净。有些被洪水泡软的房子经受不起这第二次摧残倒塌了,那些好不容易在洪水的浸泡中挣扎着活过来的树又被连根拔起,带着青枝绿叶含恨倒在地上被人踩出绿汁来。

猫们在屋顶走着走着,忽然就给刮到地上,反应快的及时扭转身子四脚着地,反应慢的摔个肚皮朝天,落个半身不遂。鸡们在风小时被吹得羽毛翻飞,如一团滚动的鸡毛球,风大时竟可以乘风飞翔。传说鸡曾经是会飞的,看到鸡在空中飞人们还不觉太碍眼,看到鸭鹅们带着一个笨重的身子伸长脖子声嘶力竭地在空中叫着,候鸟般一队队从头顶上呼啦啦地掠过,人们就不能不瞠目结舌了。

风一歇气,这些鸡鸭鹅们有些直挺挺地摔到地上,有些落到树上挂在枝上,好像是那树结的果实。有人想用竹竿去捅树上的鸡鸭,结果风只轻轻一带,那竹竿就倒向另一边,把对面屋子的窗玻璃给捅碎了。主人不依,出来正想骂两句,一看那人抱着竹竿兀自舍不得撒手,被风吹得陀螺似的滴溜溜直转,不禁嘿嘿乐了,一张口却吞进一口风,那风咕噜噜滚进肚子里,只觉一团凉气带得人往下一坠,一时有点犯愣,忘了自己出来要干啥。

藏春楼的花船因是两层,更是招风,在河里东摇西晃,把那些个本已喝得半醉的客人抛了好几个到河里,好在花船是固定在河岸的,水不深,这些人也多半会水,冷水一浸酒也醒了,跌跌撞撞地爬上岸去。

还有些人在铁索吊桥上走着走着,风一来人就掉下河里去了,也有人及时拉住了铁索,吊在半空打秋千。想翻上去吧风吹得人根本使不上劲,老吊着也没了力气,一松手还是落进河里。河中有一些岩石,水枯时游水的人游累了常在上面玩耍歇气,水涨起来就不见影了,但是落下去的人运气不好被水流冲到它面前,就会被撞得一身青紫,运气更差的一头撞晕,就再也爬不起来。

半边街上的店铺挂的灯笼、招牌什么的大部分都被吹掉了,灯笼在地上滚着跑得老远,幸好是白天,若是晚上恐怕会引发火灾。还有一些人家的瓦片被吹得掉下来摔碎了,摔得主人家心疼不已,摔的那都是钱呀!一些人本来好端端在街上走着,突然觉得后背好像被人猛推了一下,脚下生风腾云驾雾般往前飞奔了几步,还没来得及体会神仙的感觉就又停下来了,但停下来时却不是好端端地站着,收不住脚摔了一个狗啃泥。

胡铁匠和卖纸钱的熊老汉是邻居,大风把熊老汉家的一棵树吹倒了,倒向胡铁匠的屋子,把他的屋顶砸坏了。胡铁匠找到熊老汉说:“你的树把我的屋顶砸坏了,你得赔!”

熊老汉说:“树是风刮倒的,又不是我让它倒的,凭什么要找我赔?”

“可树是你家的树呀,不找你找谁?”

“那风还吹坏了我的树呢,我这棵树冬天能挡风,夏天能遮阳,现在没了,我找谁赔去啊,难道找风赔吗?”

“那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树是你家的,是你家的树砸坏了我的屋顶,你就得赔!”

“又不是我砸的,就不赔!”

胡铁匠发了蛮,招呼了铺里几个小伙计冲到树旁,要把树抬走,说:“好,你不赔我就把树拿走,你这破树当不了好木料用还不能当柴烧吗?”

熊老汉急了,跑到树边用身子挡住树说:“这是我的树,你不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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