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略为沉吟了一下：“古往今来，人们校准箭术的高低，从来就是以精准为度。所以才有‘百步穿杨’一说。可是……”莲生顿了顿，似是有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我看来，那实在算不上什么。”

“哦？难道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高明的？是‘千步穿杨’还是‘万步穿杨’？”

莲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孺子不可教也。我的意思是，柳枝再怎么样也是人插在那儿的，射中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呢……？”顾焌仍旧一头雾水，然而顾炻却似乎已经若有所悟。

莲生干脆说：“焌弟弟我问你，射一个静的物事容易，还是一个动的物事容易？”

顾焌终于恍然大悟。

“所以，好的箭手不是在于他的眼力如何，而是他对于动作的捕捉和预测。这需要更高的精准度和判断力。所以，”莲生说：“我们两人，谁能射下比对方更微小的活物为胜。”

“好！”

这新奇的比试规则让顾焌跃跃欲试。只见他搭箭满弓，一双眼睛在眼前的丛林间逡巡游移，终于一亮：“有了！”话音未落，箭应声射出——

林间响起一阵微弱的拍翅声。

“漂亮。”顾炻和莲生脸露赞赏。原来顾焌打到的是一只寸余的幼山雀，顾焌那支不偏不倚直穿心口的羽箭看上去倒比它大上好几倍。

“不错。在高速的情况下力度控制得也如此到位，竟没有把如此体型奇小的山雀炸裂，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仔细观察后，顾炻赞许地点点头。

得到四哥哥的肯定，顾焌更是心花怒放。他转头看着莲生。

莲生气定神闲地从鞍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开弓的刹那，她的眸中射出锐利无比的锋芒。

“人常常会被肉眼看到的事物所欺骗而产生错觉。”她仿佛感觉到师傅带着莲花香的气息还浮动在耳畔，所以，重要的是学会用心眼，去看清这个世界。”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是的，空气的流动，风的去向，光线的明暗，手中的箭，弓弦的力度。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此时都敏锐地张开，一触即发地捕捉着外界任何一丝敏锐的变化。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箭也随之脱手。

“笃！”箭身深深没入了老树的树干内，只留白色的箭翎还在空中颤动。

顾焌愣住了。

顾炻却一笑：“这局，焌儿你输了。”

“什么？！”顾焌张口结舌，他甚至连莲生射的动作都没有看清。

顾炻正待解释，三人却同时听见丛林某处传来了哭泣的声音，隐隐还有人语。

听见这声音，莲生的脸色倏地变了，一瞬间变得狠厉无比。

“驾！”莲生一挥马鞭，也顾不得身后两人，径直往声响处疾驰过去。树木逐渐变得稀疏，林中一片开阔处，隐隐几个人影晃动。

忽然一抹紫影自树丛间闪过。莲生眼神一敛。

果然是顾炘。

他又变成了白天那个单纯无害的少年，形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被几个纨绔子弟围在中间。怀里还抱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的动物。

此时，顾炘满脸都是伤心委屈的泪水，刚刚的啜泣声就是他发出的。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然而长相猥琐的官家子弟仍旧粗鲁地推搡着他：“喂！傻子！该放手了吧！快把猎物还给我们！”

“它才不是你们的猎物！明明是我先救下它的！”顾炘紧紧抱着怀中的物事，丝毫不畏惧满身的血污，“你们……你们为什么如此残忍！它……它肚子里还怀着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