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在纽约的人总向往巴黎，而巴黎人却喜欢奔向纽约。这两个城市我都住过，兴起私心，还是比较喜欢巴黎。不是说纽约不好，只是还嫌街道趣味不够，曼哈顿横直分明齐整如棋盘，总觉少了巴黎街头巷尾时有迂回风光的一点韵味。

在纽约走路，一街一街走下去，从东到西，街道的轮廓差不多。到后来难怪我特别钟爱下城区，尤其是西村与东村，就因为真有村落风情，兜兜转转那是属于巷弄的迷阵。西村比较中产，像香港的太古城，听说《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的女主角就住在这区，有人曾指给我看过那幢房子，看来也没有不寻常之处。东村不一样，可是多元、年轻而活泼，像铜锣湾。东村有一条街俨如小东京，晚上逛来恍若置身原宿，气氛更像不夜的旺角，夜里走着走着，不期然错置而迷乱，以为人在梦中。

看过《巴黎到月亮》这样的书，讲述在纽约住久了的一个美国家庭移居巴黎的真实故事。这种生活在此城却想念着彼城、老是生活在他方的情怀，我熟悉不过了。作者一家搬到巴黎像是美梦成真，但梦想落实下来渐渐也生出诸多文化差异的矛盾：老家纽约还是有它说不出的好。

浪游者最大的甜头，在于心态上永远生活在他方。就算故土也不外是他乡。于是，每一步行走都是新鲜的，对照从中诞生：所有事情都是相对的，所有感受也是。带着比较的目光，不论是双城三城还是什么，都充满自家的影子与他人的投影。城市文化互相倒模、参照、繁衍，丰富了现代人的城市生活与感性经验。

这不知是最好还是最坏的时代，却肯定是没有单纯血统城市人的时代，没有绝对百分百的巴黎人、纽约人或香港人——这是真正的多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