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那正好，”她说，“这个世界没有给女人的自由，容不得你去争取或怎样。你看看安妮把自己送到哪去了？”

“对，”我说，“到希佛去了。至少在那她能自由地走到外面去。”

母亲露出诧异的表情。“你好像还嫉妒似的。”

“我爱那里，”我说，“有时我觉得爱它胜过宫廷。不过你会让安妮心碎的。”

“想对家族有点儿用，就得让她的心碎掉，让她的灵魂碎掉，”母亲冷酷地说，“这些事本该在她小时候就做好的。我以为法国宫廷会教给你们俩学会服从，现在看来他们玩忽职守了，那就只好现在再做了。”

有人扣了扣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

“给安妮·波琳女士的信，”他说，“只给她一个人，年轻的大人还叫我必须看着您读信。”

我犹豫不决，瞥了母亲一眼。她迅速点了下头，我裁开印有诺森伯兰家族徽的红封印，展开僵硬的信纸。

我的爱妻：

如果你坚守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也不会背信弃义；如果你不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你。我的父亲对我大发雷霆，主教大人也是，我真担心我们的未来。但如果我们同心协力他们一定会让我们团圆。给我个音信，哪怕是一个字，说你支持我，而我也将支持你。

“大人说应该有回复。”信使说。

“等在外面。”母亲对他说着关上了门。她转身对我说：“去写回信。”

“他认得她的笔迹。”我无力地说。

她在我面前展开一卷纸，把蘸水笔塞到我手里，开始念信。

亨利阁下：

这封信由玛丽代写，因为我被禁止给你写信。没用了。他们不会让我结婚的，我只能放手了。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同主教和你的父亲作对，因为我已经答应他们放弃了。这只是一桩未竟的婚约，不对你我有何约束。我将你从你那一半承诺中解脱出来，也解脱了自己。

“你会让他们两个人都心碎的。”我说着撒上了沙子吸干墨水。

“或许吧，”母亲漠然地说，“不过年轻的心很容易修复，而对那些拥有半个英格兰领土的心来说，有比爱情更好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1523年 冬

安妮走后，我就成了世界上唯一的波琳女孩，由于王后决定陪玛丽公主一起消夏，我就成了夏季巡游中陪伴亨利走在队列最前面的人。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夏季，骑马、狩猎、通宵达旦的跳舞。等到11月宫廷返回格林威治时，我悄悄告诉他我停经了，怀上了他的骨肉。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我拥有了新的房间和一个女侍从。亨利为我买了一件厚实的皮毛斗篷，因为我绝对不能染一丝风寒。产婆、药剂师和占卜师从我的房间进进出出，每个人都会被问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男孩吗？”

绝大多数都会给予肯定的答复，然后就会得到一克朗。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时务的说了“不是”，于是吃了国王不满的冷脸。母亲松开了我礼服上的束带，夜晚我不能再去国王的床上，只能独自躺在房间里，在黑暗中祈祷能为他带来一个儿子。

王后看着我日渐丰满的身体，神色黯然。我知道她也停经了，但她已经不存在可能怀孕的问题了。从圣诞盛宴到舞台剧到舞会她一直面带笑容，她献给亨利不计其数能讨他喜欢的礼物。在主显节前夜的舞台剧结束后，感到一切都到了该挑明和摊牌的时候，她请求和他私下谈一谈，她从某处—天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点勇气，正视着他，说她整个冬季都没有来月经，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自己和我说的。”亨利当晚恼怒地告诉我。我正在他的卧室，裹着我的皮毛斗篷，端着一大杯温热的酒，缩着赤脚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火前。“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一丝羞耻。”

我什么也没有说。作为一个女人在近四十岁的时候绝经并非羞耻之事，但这不能由我来告诉他。没人比他更清楚，要是她能祈求得了，他们早该有一堆孩子，个个都是男孩了。但此时他把这些都忘了，他所关心的只是她拒绝了一件她本该做到的事。我再次见识到他那因为一点点不满就剧烈爆发的愤怒。

“可怜的女人。”我说。

他忿忿地瞪了我一眼。“富有的女人，”他纠正道，“全欧洲最富有的男人的妻子，差不多快成英格兰女王了，却什么贡献也没做出来，就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我点点头，和他争执是没有意义的。

他在我身边俯下身，把手温柔地贴在我腹部浑圆结实的曲线上。“如果我的儿子在这，而他又将姓‘凯利’，”他说，“这对英格兰有什么用？对我又有什么用？”

“但人人都知道他是您的儿子，”我说，“人人都知道您和我可以有一个后代。”

“但我必须有一个合法的儿子。”他殷切地说道，仿佛只要他期盼一下，我、王后或者任何女人就能给他生个儿子。“我必须有一个儿子，玛丽。英格兰需要我带来一位继承人。”

1524年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