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蝶葬 第二章(3)

蝶葬 作者:林静宜


石瑶和曦媛进屋,八音盒的声音兀自从书橱上飘落下来,沉到曦媛和石瑶的脚边。

“曦曦,这声音好熟悉。”石瑶说着,目光锁定在半空中,她们的思绪似乎追溯出很远,两人的潜意识似乎在另一时空里交流了很久,她们的瞳孔里装着与周遭的事物截然异样的画面,随即,那种画面又在各自的瞳孔里溶解,消散。

人的意识好比另一个时空,假若真能在与现实异同的意识时空里交流,她们应该交流了很多。石瑶接着十几分钟前的话说下去:“是三年前的生日派对上,你爷爷送给你的音乐盒吗?”

“没错!就是那个音乐盒,但我觉得它不大对劲,哦不,应该说可以确定它有问题!”

“为什么?那种旋律很特别……可以说是……幽婉,对,这几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曦媛重复着这四个字,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空气里的某一点,仿佛空气中正酝酿着那神秘的八音盒之所以“独一无二”的道理。随后,她想起了刚刚发生的怪事:“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她坐到电脑前,心中默默祷念着佑佐的话语,她希望被蝴蝶堵满的镜头快点出现,仿佛只有让石瑶也看一看,她才会感到有神在庇佑。

或许,我必须再向你透露有关石瑶的秘密--

石瑶曾用她那微微过人的预知力和感应力玩过一种占卜游戏,游戏算出,大约在民国初年,她与曦媛有可能出自同一个母体,长大之后嫁给了同一个陌生男人,那个男人或许是个爱国青年,也有可能是海归书生、纨绔子弟、愣头儿青,甚至是哪个市井混混抑或有钱的丑老头儿,但这些都不重要,她们只在乎形影不离。

现在,你应该清楚曦媛为什么会对石瑶产生强烈的心理依赖了。

她们在电脑前磨蹭了很久,由于电脑太旧,加上CPU占用过大,中途出现了死机,这导致又要重新打开视频文件。很遗憾的是,视频再没出现丝毫异样的影子。

“噢,天哪,刚才还出现很多蝴蝶,莫非真是幻觉!”

“或许真有其事。”石瑶的口吻带着几分确定。

“可是,你还没看到!”一脸惊讶。

“我相信直觉。”石瑶表情冷漠,语气变得坚定。

她的回答令曦媛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惶惑,包括先前的“独一无二”。她的声音很低沉,然而那种语气始终让人觉得话的背后必定有着坚不可摧的依据和道理,曦媛的爷爷就曾这样形容石瑶:“她就像一个预言家。”

逼近正午的时候,石瑶已经离去。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姐姐,姐姐!”诗媛在玄关上唤着。她捧着一个纸盒进门,纸盒里装着五六只白胖的蚕。

“哪弄来的蚕?”

“阿思给的,你看!”说着,诗媛把纸盒放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我遇到了瑶瑶姐姐,她说她给我带小猫来了,小猫在哪?”诗媛环视着屋子,很快就在床底下找到小猫,她把小东西揪出来,然后一屁股坐进墙角的沙发里,手里没完没了地玩弄着:“你看你,这么小,就叫你‘小小’吧!”

小猫锐利地“喵呜”一声,那是很凄厉的一声,吓得诗媛从沙发中跳起来,诗媛急忙松手。“看来不能叫你‘小小’,得叫你‘尖尖’,好尖锐的叫声,是谁教你把气从丹田里发出的?”小猫没有搭理诗媛,只是翻了个身,跑到曦媛的脚边,用身体去蹭曦媛的脚踝。

曦媛正睁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纸盒子里的小蚕,它们蠕动着的身躯仿佛被白线困绑着,一圈又一圈,它们的生命似乎随时都会断送在那一圈又一圈的白线里,曦媛的脑海里不禁浮现满清的腰斩:铡刀、鲜血、男人的躯体被一分为二……奇怪的念头叫她感到一阵阵恶心。

诗媛瞪了尖尖一眼,把小家伙放在曦媛的身上,哪料尖尖弓起了背,露出尖牙,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小蚕,随即朝它猛扑而去。猫想灭绝蚕的存在,仿佛蚕的存在会让它失去主人的疼爱。诗媛慌忙以身护蚕,气急败坏地瞪着猫咪:“这样的坏东西怎么可以留在家里,小蚕迟早会被它吃掉!”诗媛爽性纠起尖尖颈上的皮毛,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看她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曦媛彻底清醒过来,什么也没说,抱起猫咪直向门外走去。

曦媛把小猫送给了对门的男孩付哲思。

哲思的家跟去年一样,简陋的家具几乎要被一幅幅黑白的炭精人像画遮盖掉,那些都是付爷爷的作品。

曦媛站在昏暗的角落里,日光透过布满尘垢的纱窗有气无力地投进画室,微微照亮墙和家俱上的死人的画像。画室的灯没有打开,在那间光线黯淡的屋子里,空气中始终流动着一股寒气。

在这个前后左右都挂满画像的黑屋子里,只有眼前的景物是实在的,至于身后,曦媛感到有只手正伸向自己,一种莫名的念头促使她想回头看。当她缓缓地转过头,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喝点茶吧。”

曦媛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转身出了房间。

五斗橱上有面巨大的镜子。曦媛缓缓走近镜子,她看到自己的肌肤映着窗帘的蓝灰色光泽,镜子里头的女孩是那样的面善,苍白的脸和眼白,深黑色的发丝参差不齐地垂在胸前,有几根发丝被她抿进了嘴唇,像极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毛细血管,它们似乎正通往她的喉咙。

“真像!”

曦媛从心里默默地感叹,这样的感叹源自一幅人像画,画上是个十六七岁、清秀可人的女子。

纯白的旧时衣裳。修长的眉眼微微向太阳穴吊起。琼腮如雪般苍白。似笑非笑的嘴角似乎是天生长成了上扬的形状。

那是个作古已久的少女,但并不是在蝶殇中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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