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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一个典型的愤青(1)

打捞中国愤青 作者:廖保平


我曾经是一个典型的愤青,我不想当一个愤青都难。我记得我读高中那阵子,社会主义阵营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思想政治课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防止和平演变。这些知识充盈我的头脑,生根发芽。

我上大学时,是最后一届国家公费,每年只交点住宿费,其余的都免了。那时读的北师大属于师范专业,生活补助也比较高。我算了一笔账,几年大学读下来,净赚了国家2000元钱,国家对我是有帮助的。

这样的成长经历,我没有理由不是一个爱国愤青,没有理由听到批评中国的声音不火冒三丈。毫不夸张地说,我那时比现在沉迷于网络游戏的愤青更加愤青。1996年,当我读了《中国可以说不》后,我就被烘烤得像一点火就着的干柴,自大狂热得很,大有我是愤青我怕谁的气概。

只是,现在,我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愤青。除了客观的原因外,我抱着一种并非光荣的心态,绝不像有一些暴富以后的人,喜欢把“我是一个农民”挂在嘴上,把自己的贫穷当做一种荣光,反正自己能干——我曾经是农民,现在成了富豪,本事大着哩。

在我看来,当愤青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所以,我为自己曾经是一个愤青而感叹见识太少。然而正像有些人所说的,25岁以前不当愤青没有血性,30岁以后还当愤青太愚蠢。在中国,当愤青或许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阶段。下面我就讲几件我当愤青的“光辉业绩”,以警示那些仍然视做愤青为荣的人。

1999年5月8日,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记得下半夜,我在梦里被吵醒。宿舍楼下有人高声大喊“打倒美帝国主义”、“血债血偿”。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同学们都忙着撕床单写标语。我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白T恤,用红墨水写上“我以我血荐轩辕”,就跑到楼下,融入到队伍之中,去一个个的宿舍楼前动员:“数学系的,就差你们了”……这样一个个宿舍动员下来,天色就大白了。

别以为这一片好心上面会很感激,当我们要走出校门时被学校拦住了,要跟上面汇报。在学生代表答应不乱来,并有辅导员随从的情况下,一场漫长的散步才开始了。

我不知道从铁狮子坟到东交民巷有多远的距离,我记得清楚的是自己的一双运动鞋被生生地走坏了,脚也走起了血泡。可是,在美国大使馆前面我们能干什么呢?什么也干不了。地上连个细小的石子都被抠光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中国武警拦着,只能看到使馆大院里乱七八糟的石头和四溢的鸡蛋黄,还有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在东交民巷周围,一条条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如果发生骚乱,踩死千儿八百的我看轻轻松松。

憋着一股子热血去了,一身虚脱般地回来。至于为什么要去?去了又怎么样?我真的对祖国和民族的命运有深切的思考吗?没有,自己没有去细想,但是我不加入这场散步,我就会很另类,至少是太不时尚了。我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陀螺,被人抽了鞭子就转,嗡嗡地去战斗,不抽鞭子就停下来。为什么要转?为什么要战斗?那都不是我自己要去思考的事。

而那些我所耳闻目睹的学子们的表现还历历在目:有一个学子说,这样真爽,不用上课了;一个学子说,那么多人走在大街上,很多人出来观看,很威风;再有一个学子朝美国大使馆扔了一个石块,回来四处炫耀;还有一个学子说,某某大学的学生在游行时砸了肯德基,抢回好多好吃的,我们没有动手太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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