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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青被“反智主义”的门夹过脑袋(1)

打捞中国愤青 作者:廖保平


“反智主义”一词,因美国历史学家霍夫斯塔特于1962年出版的《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一书而走红。

我这里所说的“反智主义”不同于薛涌所说的“反智主义”(薛涌《“反智主义”思潮的崛起》)。薛先生所说的“反智主义”,认为公共决策是建立在最广泛的参与之上,而未必是最专业的知识之上。知识可以为人们的参与提供参照,却不能代替参与本身。我这里所说的“反智主义”是《大英百科全书》下的定义:“反智主义描绘的是一种态度,它敌视,或者说不信任知识分子和对知识的追求。它可以通过许多种途径表达,比如攻击科学、教育和文学的价值。”一如古代巫师对知识的垄断,阻隔了一般人对权力的染指,这里的反智主义恰恰是通过对知识的取消而取消人们对公共决策参与的能力。

在中国,对于智性、知识的反对或怀疑,对于知识分子的鄙视和打击,可谓源远流长。从思想哲学来看,老子就是一个典型的“反智主义”。他说“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希望过那种没有现代化的小国寡民生活,“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典型的反智主义行为,把真正的读书的种子坑掉,把那么多有思想的书烧掉,一面抽掉了优秀知识传承的载体,一面让人害怕做读书人,害怕有文化。这不是反智是什么呢?

紧接着汉代开国皇帝刘邦是个无赖流氓。他当着别人的面往知识分子(儒生)帽子里撒尿,你说知识还有何尊严?知识分子还有何颜面?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表面上看是尊重了儒生,其实是扼杀百家争鸣,扼杀知识分子的独立创造,不是反智又是什么?

此后中国历朝历代的文字狱,嘴巴上说的是反异端邪说,本质上是禁止自由思想,是反智。禁止了自由思想,知识分子只能做一些炒剩饭的事,如注释、考据过去的经典,抹杀了创新的精神。知识分子有一点小创造,也只是在经典的基础上做一些增补的工作。一个民族的知识精英扑在注解而非新的发现与创造之上,新知识不能催生,知识不能爆炸,社会不能进步。

在民间呢,也有一股反智的力量,人们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知识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以此蔑视知识人。在中国漫长的男权形同铁板的社会里,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不主张女人读书识字,智慧女性在中国少得如同珍稀动物。

愤青好的不学,反智主义糟粕学得却比什么都快。愤青的祖师爷义和团,是典型的反智主义先锋。他们扒掉的铁路、火车、电讯等等,都是知识的产物,反对这些东西,本质上就是反知识、反文明。 

当代愤青呢,别看很多都拿了学士文凭,有的还是硕士博士毕业,但脑袋被“反智主义”的门夹过,脑子就不能正常生长和使用了。他们挥舞着拳头抵制洋货,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从小到大这么学下来,这一整套教育的基本体制,包括学位的授予,其实就是一种贩过来的洋货。当他们在网络上敲着键盘高呼抵制洋货时,可能没有想到,连电脑、键盘、网络都是洋人发明的。而洋人之所以能发明这些东西,皆因为他们走出中世纪,在文艺复兴之后,拥抱知识的结果。

愤青对外抵制洋货,对内鼓吹国学,国学的内核是什么?我以为就是读圣人的书,听圣人的话,照圣人的话去做。这是新的“本本主义”,社会人生有了国学(圣人)的指导,我们就按照圣人的话去做就得了,还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干吗。因此,在我看来,鼓吹国学不要搞得那么唯美古典,很多时候不过是一种懒人不喜欢自己动脑子的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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