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学院大道 七(4)

风雨哈佛路 作者:(美)莉丝·默里


父亲回家时,我会在公寓外的走廊四处查看动静。当时我感觉自己和父亲就像犯罪团伙一样。

出门前,父亲总会藏在客厅的隔板后,小声地对我说:“帮我注意莉莎,时机到时就告诉我。”之后他就在一边等着我的信号。

“现在出发……别着急,你正被掩护着。”我小声地说道。看着父亲点着头向外走了出去,我心里充满了喜悦。我们就像一对黄金搭档。

每次母亲焦急地等待父亲带回毒品时,我也是没法睡觉的。我和母亲坐在客厅里谈论她的青春岁月,上学的事情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莉丝,你没看到我那个时候,我穿着高帮皮靴简直是酷极了。”

“真的吗?”尽管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每次我都假装从没听过,充满好奇地问她。

“当然啦,我还梳着爆炸头。那时我就有一头卷发,意大利血统都这样。你爸爸当时还留着络腮胡,也很酷。”

就像和她的老朋友聊天一样,母亲和我详细地讲述着这些事情:她的街头流浪生活,吸毒的场面以及和她原来男朋友做爱时的情景,尤其是她的童年生活。我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同意那些我很难理解的事。但母亲从来不会注意我的表情,她讲得太投入了。

当母亲提到她所谓的冒险时,我们晚上最为有趣的时间就开始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是她毒瘾快发作时的表现。不久,她就会感到抑郁,浑身难受。在听母亲讲故事时,我会时不时地走到窗户旁观察父亲回来的迹象。

每当听到父亲沉重的脚步声时,母亲便会拿出勺子作些准备。我记得她每次都会用一个旧塑料碗盛水,清洗注射器。当她将注射器的水推出时,她总会说:“嗯,原来经常有人找我做模特,但大部分模特代理都要性交易。这种人到处都是,他们就是一堆垃圾,不过我还是从他们身上捞了一把。”

他们注射毒品时,我就在一旁看着,这渐渐地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每晚都是这样,当父母注射可卡因时,我总会和他们在一起。那时莉莎已经睡觉了,我将父母亲留在身边看护,保证他们的安全。就算他们兴奋到了极点,我也在他们身边,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对可卡因的反应通常是一样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就像受了长期的惊吓一样。他们的脸像触电似的,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母亲通常还会嗅着鼻子,握着拳在屋子里不停地转着圈。

大概20分钟过后,母亲开始对我讲故事,这时她已经冷静下来。

“莉丝,你知道的,我是你姥爷最疼爱的女儿,他发誓要带着我们离开那里,他会带我们去巴黎的。我知道,洛里也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是,在我小时候,他却把我的锁骨打断,他还要把我扔出窗外!”她的声音越发凄厉,眼睛一直盯着客厅的天花板。母亲童年的不幸让我心碎,我希望我能带走她童年时期一切不幸的回忆。

在母亲身后,父亲抽搐着,狂躁地摆弄着他那些工具,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清洗。

“莉丝,是酒精把你姥爷变成那样的,他也为他所做的事感到非常懊悔,他很爱我,你也认为是这样的,对吗?”母亲问我,她喝着劣质的啤酒,开始哭了起来。

母亲撕扯着她的T恤,让那断裂的锁骨露出来。每次,她的脸上都会露出恐惧,那些不幸的往事又重现心头。为了逃避现实,为了更好受些,她便开始吸毒,但往往事与愿违,毒品让她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我向她坚定地说:“我爱你,妈妈!我们都很爱你!”

“我知道,莉丝。”

我知道我安慰她的话从不起作用,她太伤心了,无法痊愈。

当母亲说话时,我放弃了我所有的东西:睡觉、家庭作业、电视,还有那些在黑暗的卧室里放着的没玩过的玩具。我为她的不幸深感难过,我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幸,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变得很畅通,超越了年龄和阅历的界限。

我以一种朋友的身份和她交谈,有时甚至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坚定地说:“他一定很爱你,他是你的父亲。我想是那些啤酒让他变成那样的。如果他能停止喝酒的话,我想他肯定会是一位好父亲。”如果这些话能让母亲舒服些的话,那也是暂时的。

当母亲出去时,我习惯性地回到我的位置—窗户旁,确保母亲会出现在学院大道上。我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911…911”。每次她离开,我会用我喜欢的电视节目来判断她回家的时间,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电视,直到早上5点的早间新闻开播。当我准备睡觉时,天就快亮了。那时,酒吧也关门打烊了,只有妓女、流浪汉和瘾君子才会在大街上闲逛。

最终母亲安全地回到了家中,她筋疲力尽地倒在父亲身旁,鼾声如雷地睡了。此时我才能放松下来,休息一下。

清晨,我们家唯一的声音,就是早间新闻和母亲的呼噜声。我穿着从长岛寄来的蓝色长袍躺在床上睡觉。我时常暗想,如果他们不吸毒,他们就会多些时间来陪我和莉莎。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可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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