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花儿(3)

咱们小时候:属于80后的鸡零狗碎 作者:季海东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潺潺絮絮的清流,静静悠悠的遐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斑斑驳驳的青春,葱葱翠翠的年轮;那是瀑布,那是流溪,那是飞纵即逝的白银时代;如一只鸟,逝于渺远,有歌声传来……

我当时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把这首诗誊写在一张纸上,随身揣在我的屁股兜里,好在万一遇到那个女孩的公交车上,可以处变不惊地高声诵读。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让她听到,哪怕用眼的余光扫我一眼,如此,我就会融化在那首诗里。为了这个庄严的仪式,我甚至在四合院里当众表演了一把,听众是杨凯和林科。我们先在一棵大槐树下集体撒尿,抖干,提上裤子,他们然后看着我站到一摞青砖上,展开那张揉得有些皱巴巴的纸,阴阳怪气地朗诵。“那是飞纵即逝的白银时代!”我给这句话加了一个手势,巴掌在空中有力地一攥,像在抓什么妖蛾子。林科听得呆住了,他大概是第一次听这么优美的朗诵,激动地用指甲在我们刚才撒尿的那棵树上划下几道深深的痕迹。杨凯很直白,他听完了我的朗诵之后,就再次褪下裤子说,我还想撒泡尿!我说,你不是刚才撒过了吗?杨凯说,不行,我一听你嗷嗷,就尿意盎然。我说,你还真够朋友!

每天坐公交车,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为了应付囊中羞涩的局面,我们决定偷铁。偷铁,在当时是一项十分热门的行业。这个项目的特点是,刺激,好玩,有钱拿,必要的时候还能与看门狗斗智斗勇。我身边有很多“偷铁致富”的典型,比如小光,他当年成立“飞鹰帮”,很多活动经费都是偷铁得来的。工地往往是偷铁的重灾区,身手敏捷的人,翻过墙头,只需把脚手架与铁管顺着墙头丢出去,守在墙另一侧的人立马接应,一转手,就有了喝酒抽烟的钱,就有了坐公交车的钱。能坐上公交车,我就有了朗诵诗歌的机会!

偷铁之前,我们做了一番准备,杨凯还把徐莉莉拉进了我们这个犯罪小集团。杨凯说,有女的在,是极大的危险,也是极大的安全,她可以掩护我们顺利撤出现场。为此,徐莉莉还学会了一项逃生技能——骑自行车。徐莉莉学骑自行车的地点就在杨凯他爸所在的临沂地税局的小院里,徐莉莉歪歪扭扭地骑,杨凯拽着车屁股歪歪扭扭地扶,然后偷偷放手,徐莉莉就不知情地骑下去,后来越骑越快,竟忘记了刹车,在院子里兜圈,杂技表演似的。当天,那院子里有一个下水道井盖不知被谁掀了起来,徐莉莉兜圈兜到这里就一头扎了进去——每次,只要和杨凯在一起,徐莉莉总是鼻青脸肿的,这几乎成了定律。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让人兴奋。

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怀念。

12

实际上,在我和怀念真正意义上的会面之前,我们在公交车上终于又碰了一次面。

她当时上了车,然后坐在我的前方。她的皮肤很白,身体丰满而蓬勃,眼睛黑黑的,嘴唇红红的。我当时兴奋地从椅子上蹦起来,身旁的一个大嫂迅速占据了我的位子,得意地说了声谢谢。我顾不上许多了,像一个对鸦片上瘾的人手捧福寿膏时流露出的虔诚,我马上从屁股兜里摸索出诗稿,展平,运一运气,在众人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当众宣读: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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