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漆黑漆黑的，我带着辰子离开了宿舍，又走到了树林里。树在风中摇动着，犹如无数张牙舞爪的妖魔一般。打着哨儿的风声，更使人感到这里鬼气十足。我的心很紧张。姬老师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炸开，但不知为什么却无法动摇我今夜的行动。

“强子！”有人在背后叫我，我忙回头看去，一个黑影蹿入了树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定睛一看，竟然是向淑魅。向淑魅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昨天你说过的咱们一起去，怎么甩下了我不理。”“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去了！”我用恳求的声音说道。“你也别去了，姬老师的话我虽不太相信，但万一不幸被她言中了不值呀！明天咱们再去！”这会儿辰子也拉了一下我的袖子，“强子，别去了，我害怕！”我转头看着辰子，“你不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吗？”

“当然，可是姬老师的预言——”他的话没说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的脸。

为了安慰他，我只说道：“他们不会再杀你一回了，因为那样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没杀人了。而我大不了和你一样成为一个组合体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明天去不行吗？”显然辰子很不理解地看着我。“明天和今天同样危险，辰子，要不要去，你随便吧。”我又转向了向淑魅，“你回去吧！真的很危险，我会为你担心的。”向淑魅摇了摇头，“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跟定你了。今天去，今天跟着你，明天去，明天跟着你，总之别想甩了我。”辰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吧！”

我说不动向淑魅，只好三人一起继续向树林里走了进去。

“嘟嘟——”我学着江老师的音调和节律吹响了口哨。还好，我没吹错，果真那别致的小楼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走！”我向他们轻声地说道。我听到了我的心在咚咚地乱跳着，真的是怕得要命，但脸上却不敢有一点点胆怯的表情。我知道我的情绪会对他们两人有很大的影响。我胆怯了，他们更会吓坏了。

我又转向了辰子和向淑魅，“你们怕吗？”“我，我……”我看出了辰子确实害怕得厉害，我刚要安慰辰子几句，话还没出来，那辰子却说道：”

“死都死了一回了，再死一回也无所谓了。 

那向淑魅也说道：“来都来了，怕也得去！”她的声音很坚决。

“好！”我拉着向淑魅向小楼走了过去，辰子紧紧地跟在我们的后面。我听到了辰子不均匀的呼吸声，他呼出的气不断地吹在我的后脖梗子上。那感觉如同身后跟着一个鬼一样。

来到小楼的门口，小楼的楼门大开着，但我不敢贸然向上，从门侧面偷窥着。小楼的大厅里静静的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儿，只有那通灵球显得格外耀眼。

我回过头来向他们点了点头，一侧身溜进了小楼，径直地来到了那放人头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了钟校长对陶博士说话的声音，“思儿怎么回事？这人头怎么都死了？”

“不知道！”这是陶博士的声音。

坏了！钟校长和陶博士都在这里，要是让他们给逮着了，可真不是好玩的呀！大概今天真的不该来，大概那姬老师还当真的会占卜，而不是蒙人。莫非真要如姬老师所说，今晚我会死在这里吗？

“外公你看！”陶博士似乎发现了什么，“阴脚虫！有人给这些人头喂食了阴脚虫。”阴脚虫？一定是我昨天给那些人头喂食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这会儿让陶博士给发现了。里面又传来了那钟校长的声音：“阴脚虫？怎么可能？这阴脚虫具有把痛感通到人体的功能，那份疼痛又岂是人能忍受得了的呢？”“可您看，这地上有掉落的阴脚虫的碎块。”我想陶博士此时一定从地上捡起了我给人头喂食时不经意间掉落的东西，送到了钟校长的手上。我皱着眉头，我想不通江老师为什么又要与钟校长作对，给这些人头喂了阴脚虫。钟校长不是对他很好吗？还给了他一个副校长当。

“是谁？是谁会这样？”钟校长激动地大叫着，听着这叫声，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样一个近乎疯狂的恶魔怎么会有那样一副道骨仙风的仪态。

接着又听到钟校长说道：“莫非是那施鬼买通了那姓江的来害我？想一想要培养这些活人头出来多不容易，多不容易呀！五十五天的时间，五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再培养出新的活人头呀！”我似乎听出了钟校长的吼叫声中包含着哭声，看来活人头的死掉对钟校长真的是沉重的打击。

只听他又悲伤地说道：“自那日喝了那通阴枣之血，吃了那通阴枣人之心，法力虽恢复了八成，但只破棺那一下子就又耗费了我的四成功力，我现在多需要更好的通阴药物呀！要不是为了寻那东西，昨天我就得吃了那味通阴药，可现在就算那东西寻到了，我又岂敢吃那通阴药呢？”这钟校长的话里透着几分悲伤，显然我这味通阴药对他是多么的重要。

“外公，没了这人头，你一样可以吃上这味药，干吗非要弄出一个组合人出来呢？”

“孩子，你不懂，吃学生是要激起众怒的，那时我们的声誉会彻底地完蛋。孩子无缘无故地惨死在学校，以后谁还能再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呢？以后我们将如何生存呢？”

这回我明白了，辰子也明白了那些人头的作用。我看着辰子，辰子的脸色铁青，手抓在胸膛，身子在颤抖，想来大概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现在，我们怎么办？”这是陶博士在问。

“去把姓江的给我找来！”这是钟校长愤怒的吼叫。

我皱起了眉头，心里说：“这回该我问怎么办了。”这大厅中没有可藏身之处，陶博士如果出来，肯定会看到我们。狗急了还会跳墙，那时这陶博士和钟校长会不顾一切地再起杀机。怎么办？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向淑魅和辰子同时看着我，我此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儿。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大厅里除一个通阴球之外再无它物了，想躲都难呀。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的门，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先躲进这些房间里再说。我带着他们走进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房间。

2003年11月17日   蛇夫人如是说

我们心急如焚，一转身便钻了进来，连看都没看房间里有些什么。待我们关好房门才发现，在这个房间的墙角处盘踞着一条大青蛇，大蛇不断地吐着舌信子，寒气从它嘴里冒了出来。我心里叫苦连天，这真的是“逃出狼窝又入虎穴”，怎么运气这样差，偏偏进了这关着蛇的房子呢？

出去吧，已经是不可能了，出去必被陶博士看到，只有死路一条。不出去吧，就和这大青蛇眼对眼地看着，好不吓人呀。“孩子别怕！”大蛇竟然说出了人话，“我不会伤你们的！”看着大蛇，心里虽还紧张，但它毕竟能说人话，又说了不会伤我们，这会儿我的心才跳得正常了一些。我慢慢地走近了大蛇，“你——”大蛇又呼出了一口寒气，“我是被钟校长施了魔法才变成了蛇，三十年了，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十年了。”“钟校长为什么要把您变成一条大蛇呢？”我胆怯地问道。“哎，那个恶魔！”大蛇长叹着，“怪只怪我错嫁了那个恶魔。”

这会儿向淑魅和辰子见我和大蛇说话，大蛇并无害我们之意，而且大蛇也是被这钟校长所害，也就不太害怕了。向淑魅走向了大蛇，“这样说来，你是钟夫人了。”

这一声“钟夫人”，竟然使大蛇发起怒来，她吐着寒气恶狠狠地说道：“别叫我钟夫人——”这一吼又把我们三个吓坏了，我们颤抖着缩在一起，躲在离蛇最远的墙角发抖。

大蛇见我们吓成这样子，才又缓缓地说道：“孩子们，别怕，别怕！叫我蛇夫人吧！”我点了点头胆怯地说道：“蛇……蛇夫人给我们讲讲，这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钟校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您，您是怎么回事？”“哎——”蛇夫人一声长叹，“说来话长呀——”接着她开始为我们讲叙她和这学校发生的事情。

五十年前，山里住着一位姓佘的农家姑娘，姑娘虽出身贫寒，但相貌却姣好。一天在山里打柴，被一个鬼缠住了，那鬼施了鬼打墙，姑娘怎么也走不出去。那鬼就出来调戏姑娘。姑娘又怕又恼，但一个凡人对鬼又有什么办法呢？急得姑娘不知如何是好，只想自杀死在那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把鬼打跑了。姑娘谢过了年轻人。年轻人告诉姑娘，不用谢，他姓钟，本是钟馗之后，除鬼降魔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姑娘觉得这年轻人甚好，便动了芳心。这年轻人见姑娘这般好的人品，也便有了意。

没过多久，年轻人便上门提了亲，姑娘糊里糊涂地就嫁了过去。

蛇夫人讲到这里，我打断她的话：“这年轻人便是现在的钟校长吧！为什么钟馗的后人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大蛇呼地喷出了一口寒气，“别插嘴！”我只好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听蛇夫人继续讲下去。

佘姑娘嫁了过去，才知道这钟家真的不是平凡人家，他家以捉鬼降妖为生，还开了学堂，教人们捉鬼、养鬼、用鬼。

捉鬼也并非坏事，那佘姑娘便也开始学习与鬼打交道了。那时佘姑娘上面尚有公婆，丈夫也不敢胡为。后来大约是在三十几年前，公婆仙逝了，佘姑娘的丈夫掌管了学校，成了学校的校长。这时佘姑娘发现丈夫对于养鬼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痴迷便痴迷吧，反正这是钟家的祖业，也无甚不对。再后来佘姑娘又发现丈夫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有一次她来学校找丈夫，无意中发现一个房间里全是人头，那人头会动，显然是用什么法术养出来的活的人头。她感到非常奇怪，便问丈夫为何搞这些人头，怪吓人的。丈夫笑了笑，“有了这些人头，我可以永远不死，永远雄霸鬼域。”

这钟校长并没有把夫人当成外人，毕竟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夫妻感情又非常的好，便对夫人说道：“夫人可以和为夫一起在这鬼域纵横了。”

夫人问道：“你说的什么？我还是不明白呀！”

“夫人呀。”钟校长于是全盘地把自己近来的研究说了出来。原来那钟校长近来研究发现，当人服用了通阴枣后，人本身就变成了一味上好的通阴药。如果这人再用了太水、太土，那么这人就变成了这世间最好的通阴药物，吃了这样的通阴药，不但能法力大增，而且还能延年益寿。可是世间的凡人们哪里会肯吃这通阴枣，更不会用这太土和太水了，所以这些东西就只能用在他的学生们身上了。但又有了新的问题，学生平白无故地死了，会对学校的声誉有很坏的影响。因此，才又研究了这活着的人头，每一个学生都有一个相应的活着的人头。

这是一所鬼校，平日里与鬼打斗碰伤也是常事。钟校长就利用这些看似无意中发生的事故，故意让学生们受伤流血，而他收集了这些血，就来培养活人头。当然也有的同学很小心，总也让钟校长收集不到血，那时他就会收集学生们落下的头发来培养活人头。用头发培养活人头比用血培养难一些，但到底还是培养出来了。

钟校长还得意地告诉夫人，别说是一颗活人头了，就是培养出一个活人来也是可能的，只是那样太耗费力气，需要的阴能太多太多了。现在能源紧缺呀，资源贵重，不如只做出一个头来，这样他杀了一个人，再找一个与这个人体材相似的人，并去掉那头。把这培育好的人头用法术装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组合人诞生了。把那死去的人的记忆用法力修改好以后，装入这组合人的脑中，真的是天衣无缝呀，这组合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钟校长讲了这些给夫人，夫人想到近来经常听说山里有人走失，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怒道 ：“钟家怎么有了你这样的后代！

钟家捉鬼是为了造福百姓，可你却祸害百姓，为了你自己的一点私利，一下子就是两条人命呀！”

钟校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只杀了一人，而且还等于还这人生的权力了。那一个是龟田三洋杀的。”

夫人更怒了：“如今你越发的不像话了，还敢勾结日本鬼了。日本人在中国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战死在中国了，你还要利用他们的鬼魂杀人！你，你，……”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手颤抖着指着钟校长，“你，你，你连咱家的施鬼都不如呀！想当年那施鬼食子肉，虽是狠了一些，但也是为了效忠他的国家。你呢？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呢？我这就去，这就去向全天下的养鬼徒们揭露你，揭开你虚伪的画皮。”

钟校长一看夫人竟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而又是那样的正义，便急了，大吼道：“妇人之见，这天下哪一个人不为自己！你敢说出去，就永远别想走出这个房间。”于是他施了法术把夫人变成了一条巨蛇。

说到这里那蛇竟然流下了人的眼泪，“罪孽呀，明知他干尽了坏事，我却斗不过他，我却没有办法阻止他。”

听了蛇夫人的话，我们心里都充满了愤怒和悲伤。我把辰子拉到了蛇夫人的面前，“夫人，你看这是他新的罪恶，这是他新造的组合人呀。”

蛇夫人看着辰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已经近二十年没来这里了。还听说学校里施鬼做了校长，怎么还会有这事发生呢？施鬼呢？他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管一管？”

看着蛇夫人，我把我和辰子误入鬼校，又帮陶博士救钟校长之事讲给了她听，最后说道：“施校长，钟校长都不是好人，想来施校长也一定是吃孩子的校长。否则这样多年了，为什么还在培养活人头？培养一个活人头需要五十五天的时间，如果不是施校长培养了活人头，钟校长离开神秘小屋以后，怎么可能马上组合一个辰子出来呢？而且鬼节鬼宴上，我看到了他在吃人。” 

“孩子，你看花眼了。”蛇夫人慢慢地对我讲道，“那施鬼因吃了儿子的肉，留下了恶名，做了鬼以后发下毒誓，再吃人肉，立刻魂飞魄散。所以他是不会吃人的。可是但凡是鬼大都嗜血，吃人。他手下的众小鬼，为了讨他的欢心，又不触到他的毒誓，把那猪、牛、羊等利用法术变成了人的模样。因而他吃的根本不是人。在我家里干活儿时，他们就吃这些东西。”接着蛇夫人又呼出了一口寒气，“人是人，鬼是鬼，我们也不可用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呀。只要吃的不是真人，随他们去吧。”

我真不敢相信蛇夫人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法术才能把猪、牛、羊变成人的模样，便又追问道：“可他培养活人头又怎样解释呢？”

“是的，是的，培养活人头毕竟是一项复杂的法术，想来施鬼不肯轻易地丢掉这样的法术，便继承了下来。看来结果是帮了那恶魔的忙……”蛇夫人说着努力地抬起了蛇头看着我，“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我已经三十年没离开这间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