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节:仁者心动(2)

当时年少:致生命中的你们 作者:元悟空


苏杭若有所思,指尖在书页上划来划去,然后他说:“假如离梦想有一百步,我们每个人走一步,一百人努力,连成线,梦想就会成真。这几年下拨的经费越来越多,政策在往好的方向调整。”

梁夏说:“达尔文进化论是错的。我们的祖先不是猴子。所以你这样走下去,最可能的是,你作为周恕淳的养料被周恕淳吸收了,然后你自己在这世上留不下一丝痕迹。”

苏杭回答:“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问心无愧。”

梁夏又想暴打他了,但苏杭在咳嗽,他下不去手,梁夏冷笑:“问心无愧吗,有胆你回家对宋般若说一遍!”

苏杭不敢答腔,收拾桌上的书本,然后关灯准备回家。梁夏站在屋中央不动,苏杭手搭在实验室的门锁上等他,梁夏怒冲冲地走出去,苏杭在他身后锁上门。他们两个一起走出研究所。

梁夏跟着苏杭走,苏杭说:“你忘了自己搬家了?你家不在这方向。”

梁夏仍然跟着他:“我看你上楼。”

苏杭不知道梁夏什么意思,在单元楼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独自上去了。梁夏抬起头,找到了那个挂着浅色窗帘的窗口,整幢楼都入睡,只有那个窗口亮着灯光。窗扇是打开的,夜风牵住帘角,不时擦拭帘后的台灯。

《六祖坛经》说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僧人说,风动;一僧人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站出来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后有书记,妙信禅尼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怎么可以心动?

千江有月,万里无云。

灯光柔和,如雪地上的星星。

这一次,梁夏脑子真的乱了。

无论菱角如何费尽心机逗他,心底那沉沉的铅块都坠着,揪扯住五脏六腑,痛不可挡。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心疼宋般若,还是对苏杭产生了某些歉疚,有什么正在发生,却没有人可以预知那将会是什么,他感到万分恐惧。

昆明和俱融相隔不远。周末时梁夏就坐短途汽车回俱融看望阿普奶奶。阿普奶奶已年近九十,身体一直健朗。每天都下地做农活。梁夏请了个帮工,好在农忙时候添把手。但帮工告诉梁夏,阿普奶奶很少让他上工,像是不肯让人分去了劳作的乐趣。到俱融正是中午,梁夏在街边饭店打包了两份米线,带着去地头找阿普奶奶。

路上艾北和宋般若交替来电。梁夏没有接。

然后他不断收到短信。艾北说:周恕淳把你卖了,宋般若要杀你,宋般若要拿艾滋病毒给你打,你千万别回昆明了,跑路吧。

梁夏回复说:已经跑路回俱融了,你来看看我呗。

艾北说:立马就到。

眼前是一片谷子,沉甸甸的谷穗在阳光里,发出白里透黄的光芒。麦田中间,夹种了一些开着小红花的紫云英和正在开着小白花的莱菔花。戴着草帽的阿普奶奶在地里忙活,那身影是如此亲切,就连她发现梁夏到来时,大嗓门喊他名字的声音都温暖着他。梁夏对住她举起手中的塑料袋,阿普奶奶拖着锄头走了来,梁夏候她来得近了,从地头拾起浇灌的水管,阿普奶奶凑上去洗手。

老太太麻利地抠除指缝间的泥土,同时打量梁夏:“你又做了什么绝后的事?要跑到家里逃难?”

梁夏把水管偏向另一边,对准稀泥里的一只青蛙,水流甚急,青蛙疯狂地蜷起细腿窜去。梁夏哈哈地笑。

阿普奶奶打开饭盒吃米线,她说:“般若那丫头来电话找你,她好像气得很。”

梁夏拣了阴凉处躺下,头顶是密密匝匝的华盖,碎银般的阳光就像是婚礼上宋般若戴的银饰,叮当作响。

两份米线本来有梁夏一份的,可他没胃口。于是阿普奶奶把两份全吃光了,梁夏就和她一起下地干活。梁夏卷起裤腿,把皮鞋和袜子都脱了放在田埂上。踩进稻田,沁凉细软,比洗浴中心那种深海泥浴舒服得多。

做农民真好,一锄头下去汗水摔八瓣,等到汗水摔成九芯十八瓣茶花,丰收的季节就到了。梁夏伫立在田间,诗兴大发,放声高咏:“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望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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