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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那月光,那月光(2)

当时年少:致生命中的你们 作者:元悟空


周恕淳派发官帽:“让她当理事长,或者秘书长。”

“你和她说好没有?”

“侧面提过,她好像不愿意。让我和小苏说。她说小苏答应她就去。”

这回居然又是小苏说了算。宋般若和苏杭,这两个到底谁压着谁?苏杭那蔫娃儿看来绝不是吃素的。

于是梁夏又组织饭局,还是宋般若、艾北,谈正事还是少带着菱角。

菜刚上到一半,菱角来电话,说苏杭来家里了。梁夏正啃排骨,闻言差点噎到,他瞟了眼对面的宋般若,不露声色对菱角说:“知道了,我就回去。”

梁夏也没心思和宋般若说基金会的事了,东一句西一句闲扯。好容易熬到大家都吃饱喝足,指使艾北送宋般若回家,自己打辆车赶回去。

菱角来开门,表情悲戚,对梁夏竖起食指,小声说:“苏哥哥病了。”

苏杭趴在床上,呼吸很费力。菱角给他盖了被子,还拿枕头垫在他肺部。梁夏弯腰细看,灯光下苏杭的脸上尽是冷汗。

见梁夏来了,苏杭笑:“今晚我不能回去了,在你这儿混一夜吧。刚才我去找艾北,他家里没人。”

“我们刚一起吃饭呢。你老婆也在。” 梁夏拿纸巾给苏杭擦汗,“你夜不归宿,怎么和老婆交代?”

“我和她说下乡考察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梁夏看着苏杭的脸色,心中感觉不祥:“那药是不是有问题,你别再吃了。”

“这病发作起来就这样。是正常的。就病理反应来说,现在的数据没有问题。再说了,就算停药,也还是这样啊!”

梁夏发现菱角一直站在床边看,那眼神似乎很想亲手替苏杭擦汗。梁夏说:“你去睡吧,今晚我陪他。”

菱角依依不舍地对苏杭道别,苏杭对她笑笑,没什么力气说话。

梁夏把台灯调暗了些,又打开CD放了张钢琴曲,他将音量旋到最小,若有若无的乐声在静谧的夜色中飘浮,似荡漾在泉水涟漪中的落花。

苏杭呼吸的声音很痛苦,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黑色星期五》和你蛮对路,你喜欢这曲子呀?其实听起来蛮好的,没有传说中那么绝望。”

梁夏抬起自己的手来看:“小时候我常看五个手指,看啊看啊,就想,为什么我是个人呢?为什么不是根草?做草多好呀,不用住房子,不用穿衣服,不用饿肚子,只要有阳光和雨水就可以活得生机勃勃。”

苏杭好久没说话,他的眼睛闭合着,汗珠在灯光下熠熠闪亮,连发丝都濡湿了。他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回忆什么。

他说:“我小时候,爸妈经常冷战。爸爸说我思想落后是因为根不正苗不红,妈妈说我的坏脾气都是跟爸爸学的,半点也不像她。他们永远为政治立场争执不休,好像谁吵赢,谁就代表了正义。有一次,妈妈说要带我去台湾,不和爸爸过了。爸爸说她叛党叛国,他要大义灭亲。然后爸爸就把手枪掏出来。”苏杭说到这里睁开眼睛,慢慢举起手比在太阳穴上,“像这样顶住我头,我爸说,我妈要是敢走,他就当场让我脑袋穿膛。”

梁夏默默帮他掖被子,苏杭看着他:“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幸福?”

梁夏说:“早就不觉得了。”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真实。早晨醒来的时候,常常会觉得,这世界总有一天和我毫无关系,就像我从没存在过一样。这种感觉,也许是怕死吧。不过这几年没有了。那些实验动物每天都会死,可直到死前一秒钟它们还以为自己能一直活下去。我看啊看啊,看得心也死了。”

“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会这样呢?你不像我,我希望得到的东西太多。活着这段过程中,有的事我们可以左右,有的事我们左右不了,比如生命,只可以有限延长,长时间存世是办不到的。生命是以倒计时存在的,过了今天就永远失去了,虽然还有明天,但它是极其有限的。谁知道一生还有多少个明天?”

“我以前怕死,是因为我还想抓住什么,有什么舍弃不了的。现在没有了,我很害怕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你懂吗?我甚至连躺在身边的老婆都不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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