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磐石很不自在，一脸的尴尬：“两者兼有，两者兼有！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那个小偷咬我的事情，老领导在省里和市里德高望重，人脉旺，我想请老领导出面给疏通疏通。”

蒋磐石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我知道现在找人活动需要费用，这个卡里有五百万，请老领导先将就着。等事情弄好了，我再来好好感谢老领导，请老领导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章子娥本来想再讽刺一下蒋磐石，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再吱声。高重山朝她手一挥，她识趣地走开了。要是在厅长位子上的话，高重山肯定会先将蒋磐石骂个狗血淋头。现在不同了，毕竟自己已经退位了，平时又收过蒋磐石的钱物，所以忍着没有发脾气。

“老蒋呀，你也是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了，很多事情应该心里有数。我先给你说个事吧。我以前在县里做县委书记的时候，县里一个局长也是因为经济问题被人举报了，结果这个同志定力不行，也想通过举报别人来减轻自己的量刑，没进去几天就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问题，包括他给上级领导送的钱物。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因为他事先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完了，自然没有人替他说情，这个同志被判了重刑。至于他举报的那些人，只有个别没有关系的人被追究了责任，其他在上层有关系的同志自然毫发无损，反而说他诬陷。”

蒋磐石听高重山如此一说，知道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

“我再给你说个事吧。那时我在下面市里做市长，市里的一个局长被发现了重大经济问题，被检察机关提起了公诉。这个局长在审问时，硬是死死咬住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一个人造成的，和别人没有一点瓜葛。结果，这个局长被判得很轻。因为和此事有些关联的同志和领导，觉得他仗义，纷纷出面替他说情或活动。虽然他涉案的金额特别巨大，完全可以判处死刑，但最后只判了几年有期徒刑，在监狱里只呆了半个月，就办理了保外就医，自由得很，根本就没有坐几天牢。”

蒋磐石领悟高重山说话的意图，便拍着胸脯说：“老厅长，你放心，我这个事情绝不会牵扯到其他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事我独自承揽了！”

见蒋磐石领会了自己的意思，高重山稍感心安。“老蒋啊，我刚才讲的那两个事情，这两个同志不同的态度，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你是个老同志了，也知道官场的潜规则。如果大家都进去了，那就意味着可能给自己提供援助的人都失去了自由，那他们还怎么给你提供帮助？退一步讲，就算你进去了，只要有人没有进去，他们就会积极给你活动，提供帮助的。换句话说，你觉得是大家一起完蛋好，还是你先保护别人然后别人再帮你解套好呢？道理很简单嘛！当然，我说的这个你不是说你老蒋，我是说的前面的那两个同志。你不要误会。”

蒋磐石说：“不会，听了老领导的一番话，我豁然开朗。老领导你只管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涉及到他人，尤其是绝对不会涉及到老厅长，因为你对我所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高重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老蒋，好歹我们同事了这么多年，在一起共事就是缘分，不容易啊，我们要彼此珍惜啊。既然你有这么个思想准备，我就更得帮你一把。刚才我说的是比较坏的状态，我们都乐观一点去想吧。你放心，对于你的问题，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会尽量帮你疏通关节，你这个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检察院将案子退回公安机关重新补充证据材料。案子只有到了公安机关，事情才好处理，到时找个借口将案子撤销即可。”

蒋磐石对高重山的处理突发事情的清晰思维表示崇敬。高重山总是能一下子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然后迅速制定出解决问题的方案。这一点，他在省国土资源厅当厅长的时候，大家是公认的。

高重山瞥了一眼蒋磐石放着的银行卡，然后对蒋磐石说：“老蒋啊，你的事情我历来是放在心上的，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办。我这就给你找人问问情况。”

蒋磐石一副感激的神情。

高重山当着蒋磐石的面，拨通了丽阳市分管公诉的副检察长吴布雷的电话。高重山和吴布雷很熟，高重山当丽阳市长的时候，吴布雷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副局长。按理说，一个反贪局的副局长只是一个科级干部，是没有机会与市长打交道的。当时，市粮食局发生了一起非法转卖国家储备粮的窝案，具体负责办案的专案组组长就是吴布雷，他将一伙人全部给端了，从而得罪了不少人。分管粮食局的副市长很是不满，说这个事情捅到了省里和中央，反贪局专案组是在给丽阳市抹黑，要追究专案组的责任。高重山刚好与这位副市长关系不太和谐，站出来充分肯定了反贪局专案组的成绩，赞扬他们秉公执法，并鼓励吴布雷放手工作，大胆办案。高重山之所以这样做，实际上是要压一压副市长的气焰。年轻的吴布雷因此对高重山充满了感激之情，觉得高市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知是因为高重山的这番特殊关照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工作确实出色，没几年工夫，吴布雷就从反贪局副局长升任局长，继而提拔为副检察长。

“吴检察长吗？我是高重山啊。”

“是老市长啊，你好，你还是叫我小吴，否则显得生分。很久没有听到老市长的声音了，很想念你啊，我一直想来看看你老人家呢，又怕打扰你。”

“你这个小吴同志还是那么客气，祝贺你当了检察长啊。”

“是副检察长呢，这与老市长的关心离不开啊。我还得感谢您的关怀啊。老市长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啊。”

“你客气。我现在是一个退位的老干部，别的东西没有，只有时间这东西很充足。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明天见个面吧。”

“那就明天一起吃中饭吧，把章姨也一起喊上，等我定好了地方，明天一早再通知你。”

“布雷啊，我看这个饭局就不用你操心了，由我们厅里的蒋处长来安排。”

“那怎么行！这个饭局一定得我来安排，否则就显得没有诚心了，也是对老市长的不尊重啊。”

“布雷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我们厅里的处长蒋磐石被人举报，这个老蒋以前是矿产开发处的处长，举报人说他收受了贿赂。很可笑的是，这个举报人是去他们家行窃的小偷，你说这小偷的话能信吗？我看他八成是为了立功瞎编的。据我对老蒋的了解，这个同志政治上还是靠得住的，工作能力也很强，平时也能廉洁自律，大概是因为签发采矿许可证的事情得罪过人，可能因此被人陷害报复。”

“有这事啊？我怎么没有听说呢？我马上问一问公诉科的同志。”

“布雷，这个蒋处长给我说了这事，他觉得这绝对是被人陷害了。因为他以前所在的矿产开发管理处负责全省采矿许可证的核发，工作中肯定因为坚持原则拒签过某些矿老板的申请，估计这些人怀恨在心，所以蓄意报复。这个事情如果处理不慎，会给我们的国土干部带来负面影响，不能让他们因秉公办事而受委屈啊。虽然我已经退位了，但还兼任着东海省土地评估师协会会长一职，这个蒋处长是我们协会的理事，我今天打这个电话，也是以领导的身份过问这个事情。”

“老市长的意思是？”

“布雷，你也知道，现在有一种风气很不好。如果一个干部被人举报了，有一天突然冒出一个调查组来调查，就算这个干部一身正气没有问题，但是在旁人看来，这个干部就一定有问题。再说，这个蒋处长在我当厅长的时候每年都是先进，如果检察机关去调查，我这个前任厅长也脸上无光啊。蒋处长和我说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后，我就觉得这个举报很不靠谱，全凭小偷的一张嘴，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我建议你们检察院将案子退回给公安机关。让他们再好好调查调查，如果确有其事，补充相关证据再移送给检察机关也不迟嘛。”

“老市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给公诉科的同志打招呼，让他们将案子打回公安机关，让他们重新补充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