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操练(2)

无名的名山 作者:吕运斌


 

杨胜利说得轻描淡写,少哉听得心惊肉跳,一把将杨胜利从地上拉起来:“不用怕,我们现在是国军了,等到赶走日本鬼子,你就是抗日英雄,谁也不敢动你。”

杨胜利一笑:“我不是当英雄的料,只想有吃有喝有地方住,晚上抱个老婆睡大觉,够了。”

“只要你把心思收回来,一心一意操练,准行。”少哉趁机继续开导,“当兵了,不能再去干那种事情。让人抓着了,丢国军的脸。”

杨胜利嬉皮笑脸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天不干,手痒难熬。”

“杨胜利,你给我立正!”少哉跳起来喊起了口令,“从今天起,我要是改变不了你的本性,我就不是黄救国!”

杨胜利气得直跺脚:“卵!跟你说这么多,白说了!”

操练了几天,何进修显得体力不支。

早上,起床的哨子响了,他还赖在床上不动。少哉掀了他的被子,把他推出帐篷,塞进队伍,逼着他“一二一”地跟着走。

转了两个来回,何进修哈欠连天,鼻涕口水像抽了闸门似的淌出来,人一歪,倒在地上,抽缩成一团。

队伍一下乱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进了帐篷。

少哉冲进来问:“怎么回事?”

张三风冷冷地说:“昨晚上已经抽过两回了。”

“别着急,看我的。”杨胜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纸包,里面有一坨鸡屎样的东西,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到何进修的鼻孔下,等他吸气时,人像还魂一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缓过气来了。

杨胜利收起锡纸包,还没来得及放进衣袋,何进修闪电般地伸过手来,一把将纸包抓到手里,三下两下剥开,浑身战栗如筛。

“火……”他嘶哑地呼叫着。

杨胜利打着打火机,何进修哆嗦着将锡纸放上去,一股青烟升起来。他轻轻一吸,浑身一颠,闭起眼睛,摇头晃脑,已然神游八极。

“鸦片!”少哉一个激灵,大叫一声,一把抓住杨胜利的衣领吼道,“你怎么把这种东西也弄进来了?”

杨胜利被抓得前扑后仰,呛得咳嗽起来:“这是好东西,有钱人才享受得到的。我几个晚上没睡觉,用性命换来这么一点点……”

“劣根性!”少哉义愤填膺,“好好一个中国,就是因为它,被八国联军打得一败涂地,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拿到营盘里来害人?”

“又来啦,那时候还没我呢。”杨胜利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老朽犯了烟瘾,我帮他捡回一条性命,还骂我?”

少哉痛心疾首:“你帮他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害了一个班、一个连、一支军队……这样下去,非当亡国奴不可!”

张三风见不得少哉这副德行,扭头开骂:“吼什么呢?全中国就你一个是正经人?我们都走,让你一个人抗日去!”

“别吵了……”何进修慢慢睁开眼睛,“班长说得对,这不是好东西,千万沾不得的。我好好的一个家,就败在它的身上。”

何进修说,他年轻时,家境富裕,是汉正街上有名的大户。可惜交友不慎,染上了烟瘾,不到十年的光景,不仅抽尽了家产,还将自己的老婆和年幼可爱的女儿抵给人家。他坦率地承认:“我来当兵,就是为了戒掉这祸根。”

“听到没有,鸦片是毒品,是祸根,害人、害己、害家、害国,千万沾不得。”少哉斩钉截铁道,“从此刻起,谁敢再把这个东西弄到营盘里来,我立即报告长官,严厉处罚!”

“听班长的,操练吧。”何进修咬着牙站起来,边走边叹,“当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家起身,无精打采地出了帐篷。

少哉喊张三拉李四,累得筋疲力尽,队伍却越走越糟,乱成了一锅粥。他急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捶胸跺足,责备自己领导无能,哭喊着自己害了全班,害了全团,害了中华民族,要辞去班长的职务……

何进修见他哭得可怜,出了个主意:“像这样死练也不是法子,不如大家把手挽起来试试看。”

他说,这是秦始皇当年的演兵之法,不管多少人,只要紧紧靠在一起,就成阵形。少哉一听,觉得有理,立即擦去泪水,叫大家挽起手来,互相挟持着走了几个来回,立马像一支队伍了。

张三风也出了个主意:“你那个一二一,喊起来让人分不清左右。不如让大家一只脚穿草鞋,一只脚穿布鞋,喊起来就明白了。”

少哉问:“哪来的草鞋?”

张三风说:“太容易了。”

岱家山下、稀泥湖边,尽是编草鞋的萁草。张三风是编草鞋的高手,割了草,晒干,眨眼的工夫,给全班每人编了一只草鞋。少哉让大家左脚穿草鞋,右脚穿布鞋,将队伍拉出去,喊起口令来:“草鞋、布鞋、草鞋、布鞋……”

迈出去的脚步果然整齐划一了。

孟子越到一连视察,听到一班的口令与众不同,停了下来。

陪在一旁的马驷奇指着少哉说:“这小子有心眼儿。”

孟子越却点头:“他是个好兵。”

马驷奇喊道:“一班长,出列!”

少哉挺起胸膛,大步走到孟子越面前,举手敬礼。

孟子越高兴地下令:“带着一班,给全团示范。”

“是!”少哉备受鼓舞,转身将口令喊得山响。

一班的操练受到参谋长的表彰,又到全团的弟兄们面前示范表演,大家都很兴奋,吵着要少哉出钱买酒买肉打牙祭。

打牙祭是中国军队自古以来的一种习俗。听长官的号令,为主子卖命,初一、十五要吃一次肉,叫做牙祭。是一种施舍,也是人心的一种凝聚。新兵们到了岱家山之后,操练辛苦,伙食又差,弟兄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少哉连脖子上的银锁都捐到童子军的募款箱里去了,哪里有钱买肉?只好再次承诺:“等发了军饷,我全部拿出来请你们。”

大家又嚷:“什么时候发军饷?”

少哉无言应对。

杨胜利一笑,悄悄溜出了兵营。

开饭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了两瓶酒,掖下还夹着两只卤猪蹄和一包花生米。众人一见,山呼万岁。

少哉瞪着眼问:“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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