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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连环计(5)

凤鼓朝凰(上) 作者:沉佥


艮癸应声松了手,但仍守在一旁,但凡那孩子敢有什么异动便要出手。

白弈打量那孩子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细声应道:“小灿。”

白弈又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么?”

那孩子忙摇头,一下哭出来,“小灿没有做坏事……”

白弈轻笑,“小孩子家,满口谎话可不讨人喜欢。你不叫小灿。你姓卢,叫卢灵。你父亲叫卢杞,祖父叫卢云。炸炮是你找人埋的,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我可有说错?”

他这一番话出口,那孩子忽然不哭了,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他,眸光渐渐锋利起来,安静片刻,“你这么说,也没有凭证的。”

白弈笑道:“你很聪明,竟还能扮作个小姑娘掩人耳目。但我既然能把你抓来,就是凭证。你那几个帮手的家丁都是卢家的旧仆,是你父亲留下保护你周全的,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审他们。”

卢灵又是片刻沉默,忽然嘶声叫道:“那匪贼杀了阿翁,你害死我爷娘,你们都不是好人!”他一下蹦起来便要扑上去。

艮癸一把将之拎回来,掐猫儿一样掐着他后颈。卢灵双手扯着领口,两条腿乱蹬。

“放他下来。”白弈轻叹。他又看了看卢灵,问道,“你说我害死你爷娘又有什么凭证?”

卢灵一怔,狠狠地道:“阿爷亲口对我说的。”说着,他又流下泪来。

“你是个小孩子,我不同你计较。”白弈不予置评地一笑,“你走吧,下次再要找我寻仇,先拿出证据来。”

卢灵闻言呆了,“你,你放了我可别后悔!我总有一天要杀你替爷娘报仇的!”他眼中闪着精光,咬牙说道,人却飞快地退到门边去。

这样的一个孩子。白弈在心底一叹,也不再同卢灵搭话,只示意卢灵可以走了。

他知道卢杞事先派了几名家丁带着八岁的儿子逃走。那日卢杞返回家中并未立刻举家逃亡,而是舍弃了自己,以制造一个看似安宁的假象,保全幼子出逃。如此决绝的父爱,很是令他感动了一会儿,心想一个八岁的孩子也翻不出天去,一念之仁,放过了卢灵。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来找他寻仇,而且手段这样激烈。究竟是这孩子有天资,还是仇恨的力量真的强大到能激发一个人灵魂深处无限的潜能?白弈在心中细细探究。如今,杀掉这孩子以绝后患实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觉得可惜。他想留着这根幼苗,或许能长成一棵可用之材也未可知。

他闭目对艮癸命令道:“找人盯好他。”

艮癸领命,正要下去,忽然,一只雪白飞翎驰来。艮癸眼神略变,伸手接下信鸽,拆信来一看,顿时惊起,“公子!”他看了一眼还在替白弈理伤的军医,俯身在白弈耳畔低语几句。

白弈闻之,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撑起半个身子,忍不住闷哼一声,背上创口裂开,鲜血泉涌。

那军医猛地一惊,以为自己下手不稳,弄疼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后背伤处痛得白弈有些意识扭曲,也不知军医究竟取了几块碎石出来,还剩几块没取完。但这痛再如何也不过是体肤之痛,全不如方才那一纸飞鸽来信震撼。

来信报,野寨中用水遭人投毒,寨中人十之有九身死,正是在殷孝与蔺姜比斗之时。

白弈紧紧一握拳,臂上青筋也显了出来。他本以为卢灵此举不过是为了报复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炸他的主意。但他却没想到卢灵会指使手下对野寨投毒。

那殷忠行本就已经误会了他,回山寨再见尸横遍地的惨景,定会把这笔血债算在他的头上。殷忠行最重情义,从此怕是要恨死了他。

原来那孩子是要挑拨他与殷忠行反目相残。

让两个与自己有仇的人互相争斗,自己坐收渔利,这样的诡计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谋划。一个山寨,近百条性命,不过是踏脚石,生杀予夺面不改色,这样的手段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使的。

如此看来,他是彻底输了,输给一个八岁的孩子。仇恨,究竟是种什么东西,竟能让本该清澈纯真的孩子变得如此可怕。

又或者,是大人教的?竟教孩子做这等事!那又该是什么样狠毒的人!

白弈眸色一片深玄,冷汗顺着面颊肩臂滚落。他盯着榻上的方枕,却又似穿透那枕头盯着别处,半晌沉寂,良久才渐松懈下来,趴回榻上。他惜才,但不养毒蛇。

他又闭上眼,拧眉,缓缓对艮癸道:“你亲自去吧。再不用带他回来见我了。他那三个家丁也一样。”

艮癸眸光一凛,应声而去,闪身已无踪影。

“公子,要通知侯府上的人来接么?”那军医给白弈理好伤,上药将绷带缠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镇静止痛的草药令白弈有些晕沉,他阖着眼想了一会儿,“不用了。别让她知道。”

那军医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公子说的这个“她”是谁,以为公子烧得迷糊了说胡话呢。军医犹豫片刻,还是出门找人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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