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一切顺利，陆野平的胃果然已经比上次明显好了很多。事后按照既定计划，苏一鸣提出找个时间请程雨非吃饭，以示谢意。陆野平的牺牲没有白费，程雨非爽快地答应了。苏一鸣颇有些自鸣得意，这几乎是他的必杀技，屡战屡胜，每次他都是先很诚恳地请女人替自己做些力所能及但是挺麻烦、琐碎的小事情，然后再请她们吃饭，很快就能够打得火热。这一次显然也不例外。

唯一让他恼火的是陆野平坚持要由他来请客，并且挑选了一个很小的饭馆，做什么酸辣汤锅的。苏一鸣嫌那里太寒酸，觉得丢了自己的面子，想换个气派一点的大饭店，可是陆野平眼睛一瞪恶声恶气道：“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我那十几万的私房钱怎么会赤裸裸地暴露在老婆的眼皮底下？我又不像你个奸商，钱来得容易，我那可是一分一厘跟菜贩子侃价，从每个月的买菜钱里省下来的……我容易嘛我……”

苏一鸣自知理亏，于是闭上嘴巴，闷闷不乐地跟他来到了小饭馆，乖乖地坐下来等着程雨非。

那时候苏一鸣拿了父母的棺材本到国外读书，日子是过得空前绝后的紧巴。他没有出去打工，尽量将时间省下来多看点书，多参加社交，操着一口中国口音的英语，跟洋鬼子打得火热，一起泡吧，一起听音乐会，磨练着半生不熟的英语，磨合着东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人民币一换成外币根本不经用，尽管他精打细算，买超市最便宜的碎米自己做饭，那里的隔夜面包，价格只有新鲜面包的七分之一，他跟黑人兄弟、阿拉伯兄弟们一起抢，可生活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他记得那个孤单的春节他买了一英镑一根的黄瓜，做成凉拌菜，还烧了红烧火鸡肉，烤了肥嘟嘟的蘑菇，心满意足地吃了平生最为寒酸的一顿年夜饭。不过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笔汇款跟一个包裹。汇款是他寝室几个哥们儿凑的，包裹是陆野平寄的，都是香菇、木耳、鱼干一类的食品。那时候陆野平还在读硕士，苏一鸣想象着他怎样从每个月二百多的研究生津贴里东抠西抠省下钱来寄给自己，抱着包裹就掉下了男儿泪。

很多年过去了，苏一鸣脱胎换骨，还保留着没变的东西已经不多。跟陆野平的友情就是其中之一，这成了他在这个冷漠的大都市里最珍视的东西。虽然他像在大学里一样继续欺负陆野平，压榨他、讽刺他，可在内心深处，陆野平的友谊是他心灵深处珍藏着的一处避风港。只有在这里，他可以不加掩饰地袒露真实的自己，无所顾忌地跟他一起嘻笑怒骂，发泄心里的种种不满和委屈。苏一鸣一直觉得陆野平虽然嘴巴臭、脾气臭，可心底其实是为自己着想的，所以苏一鸣基本上不会跟他较真，顺着他的时候更多。

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进了门，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火爆身材和低领毛衣，雪白的胸脯随着女人一步三摇的身姿高低起伏，撑得弹性上佳的薄毛衣满满当当，几乎要从领口弹跳出来。苏一鸣含蓄地看了一眼女人，优雅地将目光收回，移向面前的汤锅，任由心里波涛汹涌。陆野平却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目送她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在她那一个低头弯腰的瞬间……春光尽览。

陆野平心底暗呼过瘾，欢快地回过头来，很流氓地对苏一鸣道：“最是那一低头的风骚，恰似两只白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