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君府(2)

花褪残红青杏小 作者:南适


不过,这些都是我陆陆续续听李二娘或别人说的,我哪儿也没有去过。君家有内外两个厨房,内厨房主要负责君府家眷及内府下人的饮食,而外厨房主要负责君家伙计及庄内其他杂役的炊饮。外厨房在临街的第一进院落里,为的是地方大,他们取饭、吃饭方便,也省得扰了内府的安静。

我被安排在内厨房中,主要工作是负责烧火,也就是通常说的烧火丫头。这是极粗笨的一项工作,既见不到主子,也讨不到什么巧,天天只是和炒饭的大厨、净菜洗碗的老妈子共事。入府第二天,李二娘便拿着契约来找我,我毫不犹豫地按了手印,八两卖身银我全给了她,七两还债,剩下的一两算作对她的谢意。我们这个小厨房在君府的西北角,李二娘是内厨房下人们的小头目。当然,这内厨房总共也没多少人。两个师傅——大师傅胖子刘和二师傅宋九,两个给他们打下手的,四个老妈子负责净菜、洗碗,再就是我这个专管烧火的小丫头。每天吃罢晚饭,各房都把第二天的菜单随着碗筷一块儿送来,由李二娘负责记下并负责传达,往各房传菜时,也由李二娘负责检查核对。开始时我以为李二娘识字,后来发现,她只是用她编的一套符号代表不同的菜。我从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仓颉造字应该是真的。

我的工作不是很轻松,虽然只是烧火,但几个灶一块儿忙起来,有猛火的,有文火的,有隔一会儿要再续火的,也很麻烦。君家虽富,吃的却比较简单,但因为各房吃各房的,花样倒不少,每顿汤汤菜菜、冷的热的素的荤的挺费事。除了烧火,我还要负责煎药,一煎就是几个时辰,看着火,左扇右扇,无聊至极。

君府待下人还算体恤,但家规森严,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或许是我离得远吧,我待在内厨房的小天地里,每天只与这几个人打交道,虽然累,但也比较乐和。内厨房中,我最喜欢胖子刘,他天天乐呵呵的,白胖的脸像一个发面馒头。我刚入府那会儿,他天天向我吹嘘君家如何富有,我进君府是如何幸运。开始我怀着崇拜的心情听着,慢慢地就开始嬉皮笑脸地对他。他也不生气,有时做菜就把我叫到身边让我学。可惜我的味觉神经不是很发达,什么菜吃在嘴里都差不多,更别提做了。他也不以为意,只继续雕着我这块朽木。李二娘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坏,她不爱说笑,见天只是忙。我暗暗地把她和胖子刘登对,觉得一严肃一温和,还挺配,纳闷他们为何没擦出什么火花。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第二年春上,我十一岁了。虽然日子比讨饭时好过不少,但就是比较闷,时不时地我会想起萧靖江。他也十五岁了,不知他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受庶母的虐待。我想从李二娘那里探点儿消息,她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是,我从未见过有什么人来探过李二娘,她也不会写字,估计得不到什么消息吧。

李二娘越来越忙,据说是君少爷搬到琅声苑了,夫人让她前去收拾照应。李二娘两边跑,顾不上,有时菜单也来不及收,只好委托我这个内厨房唯一识字的小丫头替她抄好,让胖子刘从旁协助,再由她安排。

总算做点儿有知识含量的活儿了,我觉得比烧火有趣多了。因为收菜单、发饭,也认识了各房负责传饭的小丫鬟,有老爷房里的培菊、大小姐房里的引兰、二小姐房里的听荷,至于少爷房里的,起先一直是李二娘里外带,后来有时她赶不上,那边就差人送来。可琅声苑很奇怪,来的从来都不见丫鬟,总是个小厮,叫侍槐。

大家年纪相仿,难得主子不在跟前,话就比较多。培菊性子温婉,引兰快言快语,听荷老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像是怕惹什么祸。侍槐是君少爷的书童,爱在我们面前吹牛,说自己见过如何多的世面。我曾偷偷问过侍槐,为什么其他房来的都是丫鬟,只有琅声苑来的是小厮。侍槐红着脸,只说这是家规,不肯再多说。

这一天晚饭后,侍槐说二娘正在给少爷收拾衣物,差他送来碗筷,恰巧听荷来送残食和第二天的菜单。我抄了他们的菜单,三人又闲聊一阵,听荷怕二小姐找她就先回去了,只剩我和侍槐。我俩东聊西聊,侍槐问我怎么会写字,我便把自己的身世简单地说了一遍。他感叹道:“你倒也是好人家的儿女,真是命不由人。”我问他是怎么进府的,他说是家里闹水灾,五岁便被卖到君家。说是卖,其实跟君家救了他一命差不多,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只是爹娘不识字,想问个信儿都不知道。我心里一动,问他这君府能否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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