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何楚思考了一下，平静地发问，“她没有太强的求生意志，对吗？”

看着她年轻的面孔染上浓重的阴霾，林医生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人的大脑十分神奇，并不是简单的生理机能恢复就可以完全复原的，精神力在这时候显得更加重要。慕笙如今整个人在逐渐衰弱中，越往后，醒过来的几率就越小。我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何楚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医生。”

“希望我能帮得上忙。”医生毕竟不是神，只是凡人，即便再怎样残忍，人类终究要面对死亡，无可避免。

在手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那，何楚微微扭过半张脸孔，“林医生，如果有慕笙特别想见的人来到她面前……她会不会……”

林医生愣了一下，这并没有任何临床证明，他完全凭着经验，尽可能客观地回答：“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虽然慕笙此刻看起来没有意识，但医学界也有一些理论，相信病人这时候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外界。关键是看什么人和她沟通交流，如果是她十分挂念的人，这种感知效果应该是最好的。”

她垂着眼帘，出神地想着什么。

但这也只是推测，没有任何科学的证明——林医生还想补上一句，但看着她的神情，他的话到嘴边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过了一会儿，何楚回过神来，转头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林医生，平时还拜托你多照顾慕笙了。”

“客气了。”他冲她点点头，“有我在，你平时就放心吧，这事情也是急不得的。”

“嗯，我知道的。谢谢，再见。”

“再见。”

门缓缓地合上，风微微扬起白色的纱帘，散落一地寂寞。

走出令人窒息的白色巨塔，何楚拿出袋中的手机，打开收件箱，里面孤零零地躺着来自他的短信——

“今晚我在凯悦订了餐，七点，你觉得如何？”

自从上次会面之后，何楚再没收到过来自许湛的只言片语。今天他这样突兀的举动，是表示了对她的兴趣吗？

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弄到了她的号码，但他的号码，倒是一早就存进了她的手机。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她努力地表现自己，但他始终只是恰当地表示欣赏。乍然收到他的主动邀请，她却意外地犹豫了。

经过上次一役，她深知许湛这人不好惹。

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躲得远远的，不会让自己踏进混乱的漩涡。但想到床上毫无血色的慕笙，隐约的怒火从她心底一点点燃烧起来。她摸出手机，迅速地回答：“好的，不见不散。”

Section 2

凯悦是城内著名的会所式酒店，虽然没有任何星级，但在所谓的商圈以及上流社会的交际人群中，却是个极其响当当的名字。这个名字，意味着超高级的消费，和不同一般的社会地位。

何楚讽刺地笑笑，由侍者带着进入大堂。在大堂玄关报上订餐人的大名，自然有穿旗袍的漂亮女招待引领着她走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奢侈幽闭的包厢。

她的衣橱里挂满了职业装，想来想去，穿职业装也好过以休闲服出场，更何况她的休闲服都是在大众品牌店里买来的，去这样的“应召”场合显然不合适。

被侍者引领着，一路上她依旧引来无数注视的目光，只不过大家很小心地遮掩了其中的好奇与冷淡。某种程度上来说，所谓上流社会文明人的素质，即体现于此。

何楚不可抑制地泛出冷笑。

推开门，他已经到了，整个人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乍见到她，他的桃花眼一亮，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出璀璨的光芒，薄唇漾出轻轻的笑意，“你迟到了。”

在那个笑容绽放的瞬间，何楚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美色当前，焉能不惑？

有人说女人是善变的，但许湛在她的眼中，比所有见过的人都更难理解。她从未有过和这种人正面交锋的经历。他们已经见过数次面，有时候很亲密，有时候却陌生到只是微微颔首。而这或近或远的尺度，完全由他一个人来控制，她从未掌握过主动权。

何楚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说，这种游走于边缘的危险游戏，让她每每有失控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时候纤细得仿佛一根蛛丝，透明得不易察觉，但似乎要比她想象中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