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4

江城的好口才第一次没有了用武之地，他的唇紧紧抿住，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又松开，反复许多次，却只能轻轻放下。

“终于，我熬到了初中毕业。”她冷笑，“慕笙回到了家中，因为那所贵族学校的高中升学率并不高，尤其在全国也并没有贵族大学一说。慕笙活泼，我冷漠，但因为毕竟是同龄人，有许多共处的机会，于是我们一点点地熟悉起来。后来父亲去世，我也名正言顺地离开了那个家，却没有离开慕笙。”

她轻笑了片刻，眉头一点点锁起来，“讲了这么多，我好像有点儿离题了。我们今天的话题本来是……嗯，关于为什么苏意不用欧离的设计对吧？”

江城再也笑不出来，“我已经明白了。欧离的单纯，和你的姐姐……也就是慕笙，很相似，是吗？”

何楚点点头，“苏意也很像我呢，冷冰冰的，天性凉薄。”她笑了笑，有些自嘲，“抛开公司公平处事的准则不谈，我觉得仅仅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贸然得出结论，是极其不冷静的。这是我的前车之鉴。在合适的时机使用合适的人，无关出身背景，或者会发现不一样的视角。就像我虽然很讨厌何家，却依旧信任慕笙。虽然自诩孤家寡人，但慕笙还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她稍稍顿了一下，感慨道，“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但因为不信任，我们失去的将更多。多疑的人，不会是真正的聪明。”

江城不掩惊讶，忽然间对她也更理解了一些。

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干吗这副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江城才回答：“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许湛也好，苏意也好，现在我才发现，你们骨子里是一路人。”

她轻轻地回答：“我不觉得，我比他们要容易相信别人多了。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听到这些吗？”

江城点头，“原来如此，荣登了何小姐的信任名单，江某不胜感激。”

她对他微笑，“跟你说了这么多，我的用意你应该知道了，不用我多说了，对不对？”

江城笑笑，“你放心。”

她刚想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拿起来一看，立刻变了脸色——是林医生，从家栋医院打过来的。

顾不得和江城打招呼，她立刻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林医生冷静的声音，“何楚，慕笙的身体突然有些异常，现在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赶紧过来。”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犹如晴天霹雳，将她冷静理智的世界瞬间劈得粉碎。淡然也好，坚强也好，只因为她笃定慕笙还在她的身边，她们会相互扶持着一直走下去。但如果，她……如果她不在了……

何楚有些恍惚地挂了电话，一时间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江城关心地问了她好几次之后，她才渐渐回过神来。迅速收拾好东西，她抬头对他说：“有急事，我先走。”

江城早已叫人来结账，对她温和但不容拒绝地微笑，“我送你过去，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的。”

当何楚和江城赶到医院的时候，慕笙刚好从急救室中被推了出来。虽然她的脸色苍白，但何楚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纤细的手腕上还打着吊针。她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要慕笙没事就好。

松了口气，她的腿虽然有点儿软，但还是要立刻找林医生确认情况，可又放心不下慕笙。

江城看出了她的疑惑，扶着她的手臂，轻轻对她说：“你姐姐那边，我去看看。”

她点点头，去找林医生。

其实慕笙的情况一直不是很乐观，已经昏迷了四年多，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林医生曾经不止一次和她讲过，植物人需要家人经常在身边照顾。但她一方面要赚钱给慕笙治病，一方面要找到……他。虽然她在职场步步高升，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刹那间，她有了从未有过的质疑——她的做法会不会是错误的？比起别人，慕笙更需要她在身边。是这样吗？

“林医生。”她打了声招呼，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X光片。

“你来了。”他摘下眼镜，冲她点点头。

她忽然有点儿惴惴不安，仿佛中学时代偶尔闯祸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林医生是家栋首屈一指的脑外科医生，这么多年来，多亏他的悉心照料，慕笙才能在被判了死刑之后还一次次奇迹般地渡过难关。每当何楚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对自己说：“要心存希望，生命才会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