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囚(1)

勿忘 作者:因爱


那一晚上突然产生的依赖与眷念都在大白天里渐渐蒸发了,两个月之后,我差不多忘了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了,只记得,我扯乱了他的发辫,与我的长发纠缠不清。

我失眠的情况逐渐严重,比出嫁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惧怕那样的黑暗。安静的,毫无生气的黑暗。若不是还有几声打更,我真要以为自己躺在坟墓里。我在那样的暗夜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

没有失眠症的人不知道失眠的痛苦。失眠的人在失眠的时候,没有睡着,但也不是真正清醒的。

连福晋都注意到了我的精神不济。服侍她吃了饭,我垂手立在一边。想打哈欠又得憋着,憋得眼泪汪汪的。一心就盼着快点结束,我就可以回去,看我家轻寒和阿黄玩了。阿黄是我养的狗,看后门的老林拾到它,准备做狗肉吃了,我让轻寒讨了来养着。赖皮狗罢了,比不上她们几个养的狗金贵。

“善玉啊,你最近精神头似乎不怎么好啊。”福晋幽幽地开了口。

我立刻答话:“可能是因为秋后容易犯困。”

福晋轻声应了一声。

“你下去吧,这里有她们伺候着就行了。”

我退了出去。

走到门槛的地方,听到她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明儿齐太医来问平安脉,你也让看看。”

我差点栽个跟头——原来她是以为我怀上了。

结果当然不是喜脉,那个老太医给我诊了半天,说我是忧思焦虑之症,是心病。他给我开了安神养气的药,说是不吃也无妨,心病还需自己。

我听了这番话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的嘴,因为福晋的使唤丫头就在一边听诊,肯定会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告诉福晋。

结果一个下午的工夫,大半个园子都知道了,新来的善玉因为思宠思出了心病。

轻寒红着眼睛走回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阿黄绕着她脚边打转,唔唔叫着,瞪着黑眼睛,无辜地看着轻寒。

“你鞋子怎么都湿了?”我已经猜到了几分。

“菊花她们排挤主子。我去煎药,她们说灶头不够用,要给兰格格烧洗脚水。不给我煎药,还用水泼我。”

她哽咽起来。

我在门槛上坐下,挨着她。她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却要跟着我受这气。我自己也不是特别豁达的人,这样忍气吞声只是不想和那些女人一样,把那个男人作为自己所有。

轻寒把头埋在我的臂弯里,痛哭起来,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抬起眼,想找到最后一片晚霞,好暖一暖我在黑夜里冰凉的心,映入眼里的却是一片模糊的绚烂,什么也看不清楚。

入冬之前,那个男人才想起了我。我怀疑他是有意晾晾我,肯定有人在他面前嚼过我思宠思出病来的舌头——福晋、侧福晋、那两个格格,另外三个侍妾,园子里的大丫头和太监,都可能,说不定还嚼了不止一遍。

服侍他洗了,接着应该就是侍寝了。

但必要的精神沟通还是必要的,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能读写吗?”他翻着一本书,问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很喜欢看书,房里到处都是书。

我站在一旁,为他剪了烛花。

“能,只是写得不好。”我说。这是实话。

“哦。”他似乎被书吸引住了,淡淡地说。

也不知道他和别的女人都说些什么。

但看来我和他没什么共同话题。

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我是学历史的——争皇位这种事情看得多了,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没什么好惊奇的,况且,若真要我给他什么提点,他也就太逊了。

他翻完了书,灭了蜡烛。

黑暗里面,两个人的声息让我安心。

我喜欢他的身体——年轻,修长,柔韧。

云雨之后,我翻身而睡。

“你额娘没教过你吗?不能背对着主子。”男人的声音贴着我的脊背传来,激得我浑身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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