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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阳(1)

尘世羁:上 作者:沧海月明


第二天,高福儿给我送来一瓶药。

一大早,高福儿在院子里找到正在晒书的我,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凌儿,四爷说,叫你把这药敷到指头上,拿布包起来,去淤生肌的。”我正要随手接过来,却看到兰香又在窃笑,不由得恼起来,跟高福儿说:“高总管,请你退回去给爷,就说奴婢手指这么点小事也劳贝勒爷想着,实在是担待不起。”高福儿却眯着三角眼笑嘻嘻地说:“姑娘,要是我没把东西送到你手上,爷就该责罚我了,你好歹体恤着我收了东西,话,还得你自己跟爷去说……”我发了个愣,他就把瓶子塞到我手里,又说,“姑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怪不得咱爷疼你,昨儿你唱的那曲儿,啧啧,真是好听。”一头说,一头摆摆手走了。

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手指,也就一个指甲齐根断掉了而已,指甲可以再长,弹琴也可以戴假指甲的,我最讨厌婆婆妈妈了,于是顺手把小瓶一放,转眼就把这事忘记了。

又提心吊胆过了好多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才渐渐松懈下来。自嘲地想,看来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那些阿哥爷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且每天钩心斗角,哪还真的会记得我这么个小丫头?于是一颗心放下来,照常生活。

户部追缴亏空的事还没有完结,又出现了被康熙皇帝无意中亲自发现的刑部死囚冤案,清理冤狱的工作被派给了八阿哥,四阿哥他们户部的差事在中秋节之后被迫由皇帝亲自出面停止了,虽然说事情早已计议好,但委屈落到眼前,他们还是显得有点失落,经常没事就到书房邬先生处盘桓一下午。

这天上午,福晋那边的人过来找邬先生说,今天重阳,府里过节,要给几位世子告个假。不要说我这个不熟悉传统节日的现代人了,就连邬先生都是才想起来这回事。之前因为四阿哥户部事务烦心操劳,府里过中秋时我们书房里外人等都跟着没有过成节,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是九月九了。

邬先生有些不胜感慨的样子,研究着笔墨,吩咐我们把写字的桌子收拾出来,他却到枫晚亭下,细细看了一遍那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说:“我们来四贝勒府这些日子竟也就忙过去了,今天我们来好好过个节。早就想写几副字出来,把书房的槛帘换换,今日总算得空了。凌儿,给你写点什么好?”

看着菊花,我还真想起来我最喜欢的菊花诗,于是一边磨墨,一边念道: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好个‘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真把菊花问得无言以对!”邬先生击桌赞赏一番,立时笔走龙蛇,在一张大宣纸上写了下来,放下笔,疑惑地问,“这可是你作的?”

我“扑哧”一笑,道:“我倒真希望是我写的,可惜,凌儿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先生还不知道吗?还实在是喜欢这首诗才记得的。”

“哦?但这词句显见不是古人的,也不见于各前人典籍,而且,度其气韵,应该是女子所作啊。”

我也在嘀咕,如果这诗现在还没有人作,流传出去被曹寅家的人知道……然后才出现在《红楼梦》里……这不是陷入了爱因斯坦的时间悖论循环?

又天马行空地走神起来,却见邬先生回味似的低吟几遍,突然饱蘸浓墨,在诗的下面点染几笔,一株菊花竟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虽然知道先生是才子,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画画,没想到他一下笔竟如此不俗。

我正看得出神,又远远看见胤■、胤祥被一群小厮簇拥着踏进了院子月洞门,随从们自觉停在门外,胤■拿着一小叠文件,胤祥则兴冲冲地拎了一壶酒向这边走来。

我正要给他们行礼,胤■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两人静悄悄地绕了过来,也看邬先生画画。

只见先生在几株菊花边勾勒出低疏的几笔篱笆,篱笆后一个少女的背影欲走还留,发丝和衣角在秋风中微拂,似乎无尽感伤徘徊,画面本是一派说不出的清高萧索,却又因这少女的姿态而让人无限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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