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遗失的剃头刀(2)

九号房 作者:吴尔芬


“你被测过谎吗?”

“被测过,那玩意是一堆破铜烂铁,难不住我,我的肉眼就比它准确十倍。”九爷说完往后扫了一下头发,额头现出一道疤痕,那是小如从来没见过的。

小如想把话题归回帮主身上来,但思路被牢头的喊叫打断了:

“大学生,出来讲故事。”

牢头坐在垫了毛毯的水桶上,皇上面对面席地而坐,牢头的两条腿于是架向皇上的肩膀。小如稍微构思一下,蹲在牢头面前讲开了: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赵国大将廉颇与丞相蔺相如合不来,闹别扭,蔺相如为了国家的利益,处处退让……”

牢头扬手把小如的话打下去,“你明白我们想听什么,讲我爱听的。”

小如知道牢头对色情感兴趣,求其次讲官场也凑合,实在没内容可以谈谈暴发户的发迹史。除此之外,都将被认为是说教,这是牢头他们最深恶痛绝的。

“这年头除了钱财、权势和女人,全他妈的胡扯淡。”牢头问,“大学生,你说对不对?”

“对,完全正确。”

“那就好,以后少来酸溜溜的这一套,免得我听了牙疼。”

这就提高了小如的工作难度,他并没有读过《金瓶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也仅是道听途说,对赖昌星之流就更缺乏了解。小如抻出袖管擦鼻尖,汗珠还是不争气地源源不断冒出来,正无计可施,帮主出人意料地解了小如的围。帮主说:

“大哥,让他刷厕所去吧,我来讲有意思的。”

“就你?碗大的字不识一调羹,能有什么货色。”

“吃呀,讲吃总可以。”

帮主盘腿坐在牢头和刀疤之间,屁股下垫了一只拖鞋,面对新娘、小鸟等听众,用手势比画出几个大小形状各异的器皿,并摆好它们的位置。咕咚咕咚吞下唾沫,皱皱鼻梁说:

“首先来一只盐水鸡。将盐、味精涂在鸡的表面,蒸熟后剁成块。”

刀疤的喉结上下乱蹿,制止帮主说,“一点过渡都没有,先来垫底的吧。”

“那好,牛肉水饺吃过没有?”

牢头说:“开玩笑,老子姑妈就山东人,从没听说牛肉能包水饺。”

“功夫在剁馅,”帮主说,“牛肉馅先放盐、味精、麻油剁;再倒花生油剁;最后加水剁成糊状。”

牢头“噢”的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行了,来盘配酒的吧。”

“那就炒田螺吧。田螺泡净后,剪好尾端,放少量地瓜粉和醋搅拌。灶火要旺,油里放辣椒和姜,让它炸一炸。炒田螺时千万不能盖锅,硬炒到熟。装盘后浇调料,调料里同时放盐、糖、味精。这样炒出来的田螺,一定要趁热吃,又甜又咸,又烫又辣,外面裹一层地瓜粉,在嘴里打滚有盐有味。吸三两个就冒汗,吸不出来没关系,用筷尖捅一捅,捅紧了用劲吸,肉就在你嘴里了。赶紧喝啤酒,边干边吸,那舒畅就从嘴直到胃。有五味田螺就不觉得醉;有啤酒就不觉得腻。身边再揉个小妞,这世界就有点可爱了。”

牢头的目光扑逆迷离,看来是有点喝酒了,老半天才晃过神来:

“大冷天的,喝啤酒哪受得了啊。”

刀疤附和说:“要上就上冬天的菜。”

“好咧,帮主学店小二的腔调喊,来——啦——楼上请,客官,是不是来个狗肉三部曲?狗,是要嫩狗,就是狗条子。三部曲第一部:狗肠炒蒿笋。俗话说,狗直一根肠,嫩狗放过血后,沿着屁眼挖一圈,整根肠子就可以抠出来。用菜叶塞过一遍,切断,蒿笋切斜片,爆火炒。一定要配水酒,狗还没闭眼,它的肠子我们就下肚了。边吃,干活的可不能停。煺了狗毛,剁块,冷酒下锅,全部用水酒,这是诀窍。有的人舍不得,先放水再放酒,狗肉就不足味了。称一两胡椒,刀背拍烂,用纱布包好,并生姜、盐、味精同时下锅。水酒刚好浸住狗肉就行了,最好烧木柴,烧煤就不够地道,因为要文火。锅盖缝找草纸塞一塞,以免漏味。听到水酒烧干的声音起锅,太早了没烂太迟了焦煳,掌握火候很重要。撕掉草纸揭开锅盖,花生油绕着锅沿浇,这样就半点都不粘锅,轻轻翻动,起——关紧门窗,你们猜,里面是什么滋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这是三部曲的压轴戏。别忘了,要配老酒,越陈越好。怎么样,要大醉一场不是?想起来没有,狗杂哪去了?这就是三部曲的第三部,狗杂煮稀饭。这没什么窍门,盐味适当,不要太浓就好了。第一是醒酒,第二是冲冲腻。这狗肉三部曲过后,什么山珍海味,统统是嚼棉花。”

牢头的表情似笑非笑,陶醉凝固在脸上,他被帮主的狗肉深深地催眠了。刀疤牙齿空咬,舌头在牙缝间溜挞,吧唧吧唧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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