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汤圆(3)

九号房 作者:吴尔芬


“要我说什么?”

慈善的再为小如点了根香烟,被小如推掉了。他坐回椅子上,安慰小如说:“不要着急,是定你妨碍公务还是杀人未遂,靠的就是这些细节。”

小如回忆了一遍除夕那天发生的事件,已是大汗淋漓。最后,慈善警察抽出一张准备好的纸叫签字。小如低头一瞅,原来是“逮捕证”,他弄不清在这上面签了字意味着什么,抖着笔不敢贸然下手。凶相的摧促说:“快点快点。”

慈善的解释说:“你的事情已经很清楚,按规定羁押十五天之内要逮捕。逮捕不说明什么,我们只负责侦查,等移交检察院起诉后,法院才能判你是否有罪。”

小如刚哆嗦着在逮捕证的右下角签上名字,日期还没写完,身后就响起指导员开门的声音。

走到号房与围墙之间的空地,指导员并没有让小如进号房,而是紧靠围墙站在“宽抗”两个字中间。

空地上已站了好一些人,他们中有警察也有人犯。古怪的是,有的警察在亲热地跟人犯拉呱,有的警察在怒不可遏地甩人犯的耳光。仔细观察,小如看出拉呱的是亲戚或朋友相会;而长期通缉的人犯终于落网,跑断腿的警察当然要甩几个耳刮子以解心头大恨。边上摆了条凳,体态肥硕的胡干部手持长柄剃头刀,为一个长发杂乱的人犯剃光头。小如不堪设想自己被推成光头之后的形象,不禁面露惧色。

指导员取了面镜子来,首先举到小如眼前。小如对镜中的自己难以置信,长发遮住了耳轮,胡碴沿嘴箍了一圈,连鼻孔毛也长到相当不雅。问题还在于脸色腊黄苍白,颧骨耸立两腮深陷,眼里布上一层黄色,使眼睛呆滞无光。

胡干部喊:“下一个。”

小如把镜子还给笑吟吟的指导员,坐到了条凳上。胡干部为小如系上围裙,庖丁解牛般将他脑袋上除了眉毛和鼻毛以外的其他黑色附着物处理掉了,指导员又伸镜子,被小如推开,他不愿看到自己光溜溜的头颅。处理过全部人犯的头颅后,指导员咋咋呼呼地喊:

“排队排队。”

胡干部手忙脚乱地收拾走条凳、围裙和镜子。在胡干部拾起围裙的时候,撂在围裙上的那把长柄剃头刀滑落在地,而且滑落在号房暗管渠连接围墙外截粪池的平篦透气孔边上。

小如全身的血突然凝固了,在大家你推我搡吵吵闹闹排队的一须臾之间,只有他注意到了这件事。小如暂时无法意会这件事跟自己有何干系,但他知道只要轻轻一踢,不,只要用脚指头轻轻一碰,长柄剃头刀就将落下透气孔。奇怪的是,小如没有下什么决心脚指头就去碰它了,它成功地下落,而且无声无息。

有个警察翘着屁股往一块黑板写地址和名字,写好了就喊这个名字的主人出列,此人就按要求将它举在胸前,先正面照,再头往右歪,侧面照。轮到小如时,他注意到那块小黑板上赫然写着:

东南农业大学

梅小如

编号: 02016

这张照片将贴到人犯登记表上,它和进号房前的手模脚印一起,作为有犯罪前科的有力证明。如果判刑,它就出现在公告上;下次要通缉,它将印上通缉令,飞往四面八方。小如想,它要进入档案是无疑的了。现在,从外观上讲梅小如跟其他人犯没有任何区别了。

依次照过相,大家还是按老位置站好。指导员这时开始训话: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都是逮捕过的犯罪嫌疑人,在我这里跟那些判过刑的一样,都叫人犯。现在所长死了,副所长党校镀金去了,看守所的吃喝拉撒老子说了算。本指导员在这里混了快三十年,比你们的命都更长,少给我搞七搞八。你们还没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们要屙什么屎。既然来了,就要遵守监规、服从我的管理……”

“指导员!指导员!”胡干部站在号房走廊焦虑地喊。

“喊什么喊,催命呀,等会儿不行吗?”

“你快过来,快。”

指导员烦躁地走过去,胡干部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我看谁敢造反!”指导员暴跳如雷,三两步蹿了回来,“都有了,”指导员下口令,“向后——转。”

“剃头刀还能上天?”指导员一个一个搜身过去,嘴里的痛骂可没闲着,“等我搜出来,我先割了你们的鸡巴喂狗。”

小如一向后转,两脚正踩在平篦透气孔上,尽管指导员摸遍了全身可能藏刀的部位,恰恰忽略了它。一无所获的指导员更加义愤填膺,他咬牙切齿地怒视每一个人,灵机一动又下了一道口令:

“向后——转。脱鞋。”

大家脱下拖鞋,拎在手上,鞋底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剃头刀。指导员这下惊慌了,“怎么办怎么办?”几个在场的管教干部和警察紧急切磋了一下,指导员再次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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