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钱单风波(2)

九号房 作者:吴尔芬


“没什么,喝酒喝死的人我还是见过几个的。”

指导员觉得九爷在指桑骂槐,又找不到证据。“什么酒都一样,喝下去就是马尿不如。”指导员转移了话题:“我们不进去了,就站在这说话。那个独眼开口了没有?”

“跟我开口了,你现在提审他也一定会开口。”

指导员迫不及待:“他跟你说什么了?”

九爷莞尔一笑说:“我只负责让独眼说话,不负责汇报案情。我能代替他签名按指模吗?不能。”

指导员表示怀疑:“他如果不开口呢?”

“如果不开口,”九爷说,“我教你一句有杀伤力的话。”

“什么?”

“你就说,我要把帮主调离九号房。”

“你他妈的总是神神叨叨。”指导员踢了一下九爷的腿肚子,“罪犯都像你这样,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回号房吧。”

说是踢,其实指导员只是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九爷的裤管。九爷弯下腰,一下一下拍打它,全然不理睬指导员的催促。

走到九号房铁门口,九爷又提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要求:

“礼拜五给我送半只烤鸭来,要脆香型的那种。”

指导员准备开锁的手停在半空,狐疑地瞪着九爷,九爷附在指导员耳边说:“帮主从今天开始绝食,今天周一吧,熬到周五,他就该开禁。”

指导员唉声叹气,边开锁边骂“他妈的他妈的”,不懂骂的是九爷还是帮主。指导员推九爷进去,换了独眼出来。

帮主的午饭不再分给别人,而是摆在面前任由它渐渐变冷,这样,全号房都明白了他要绝食。帮主不吃饭仍然引吭高歌,这种跟前摆一碗饭唱歌的样子给人以慷慨悲歌的印象。晚餐再不吃,帮主就唱不出歌了,只是吸溜着鼻水发呆。

独眼晚饭后才回到九号房,自己的一碗饭吃完,帮主的冷饭也想吃了。

“你吃了他的饭,他还叫绝食吗?”

独眼被九爷的话吓了一跳,那碗冷饭很不情愿地放回原位。九爷又问:“都说了?”

“都说了。”独眼用指甲剔剔牙缝的菜丝,说话有点含混,“早知道王苟去党校学习了,何必装哑巴?我这是领导面前放臭屁——”

“怎么样?”

“自己吓自己。”

“说了好,争取搞个从宽。”

独眼悲叹说:“我他妈的一个抗洪英雄沦为抢劫犯,还不如让洪水淹死得了。”

九爷不以为然:“想死容易,随时都有机会。”

“不一样,”独眼反驳说,“那时候死重于泰山,现在自杀轻于鸿毛。”

小如哑然失笑:“你问问帮主,饿死自己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

在九号房,对帮主的绝食深感不安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独眼。“饿死怎么办?”独眼每次这样问九爷,九爷都淡然一笑。独眼决定亲自出动劝说帮主:

“你这是何苦,不是自作自受吗?身体弄垮了,活在世上还不是废人?”

帮主说:“我要换房。”

独眼说:“外面有没有女人在等你?就是出去了也不中用了。”

帮主又说:“我要换房。”

独眼不耐烦了:“不就叫你说一下我老婆的事,用得着绝食?操。”

帮主还说:“我要换房。”

独眼倏地站起来,踢了一脚死蛇似的帮主:“你是屎窖里的石头呀?我算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

大家都笑了,因为帮主更像秀才,独眼才是兵。

僵持到礼拜五,帮主开始两眼呆滞、牙关紧闭、四肢伸直。独眼和新娘像翻烙饼那样将他翻了个身,帮主柔软地就势趴在床板上,好像被抽去了骨架。

“这样不行。”小如说,“压瘪了鸡巴可是世世代代的事。”

昨天开账,新娘用钱单开了三碗大肉,肥墩墩的猪肉送进来的同时,小鸟还塞进来一个塑料袋,说是“九爷的”。

打开塑料袋,浓烈的烤鸭香味扑鼻而来,九爷挑了一个腿,其他都交给小如。小如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九爷,九爷举起鸭腿在鼻子下嗅嗅,满脸是香味袭人的陶醉。小如一下就明白九爷的用意,招呼独眼、刀疤、新娘和帅哥靠向帮主头顶,把鸭头、鸭掌、鸭翅膀之类鸡零狗碎的分给他们。这时,独眼他们也领会了小如的意思,把没肉的骨头咬得喳喳响,连连赞叹“好香好香”“好吃好吃”。

帮主的嘴唇动了几下,大家视而不见,继续谈论狗肉和白斩兔等海源名菜。小鸟在铁门外分饭了,小如接过刀疤抬来的饭大声宣布:

“中午就吃烤鸭,今天的猪肉又肥又烂,留晚上吃吧。”

这时,小如听到帮主轻声说:“水,我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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