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赐(1)

人生何处不尴尬 作者:赖宝


丘比特大叔,射我吧!

众人马聚头的地点在望京一家海鲜酒楼,这里我们也来过一两次,皆因袁老二和这家酒楼的老板关系优良,菜品实在是一般。当然,老二选这里的目的明显——人熟地不生,主场优势,包房又够大。

车停到酒楼门口,大器和陈吉吉从另一边也下车过来会师,我把两边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付裕打电话喊老二下楼接人。

谭墩无比热情地握住大器的手,卡碟似的重复着久仰久仰,眼睛却一直偷瞄旁边的陈吉吉,醉翁之意只在山水之间的状态,连尚在醉酒中的大器都看出来了。于是大器适时地假意奉承,实则点醒道:“老谭是吧,我也常在电话里听老宝和老付说起你。啊,这位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温小花正满脸阴天地盯着谭墩的举动呢,旁边一听,点头微笑:“谢谢,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又不傻。”

周围几位都笑。

谭墩顿时双重尴尬。被大器识破色狼嘴脸在先,又被温小花直接吐槽在后,直接导致胸闷气短,下肢无力,内脏出血,表情扭曲,我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潜台词一定是:你们聊,我先死了。

袁老二跟老板要的是这家酒楼最大的包房,不算沙发茶几衣架鱼缸等陈列,还摆了两张桌,二十人在这儿打群架一点不挤。

初见的几人都被七嘴八舌地介绍熟识,其实无非也就是之前出场的那几个人,刚落座倒茶,有人推门进入,看了一眼众人愣了一下,吐舌头退出,在我们也都愣神的时候,再次探头进来:“嗨!我还以为走错了,上个洗手间来了这么多人啊?”

袁老二招手让人进来,一旁的付裕扭头压低声音问:“就是她吧?你还真把她带来了啊!”

老二点点头:“就当面试了,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让她整容去。”

我好奇得刚要张嘴,被谭墩一脑袋塞进来,双目闪光地抢问:“谁啊这是?谁啊谁啊!”

付裕斜了谭墩一眼,扭头回答我的目光询问,还故意小声不让谭墩听见:“好奇吧,说出来吓死你,这是二哥的外甥女。”

我倒真的瞠目结舌了一下,外甥女?看着比我们小不了几岁啊,明显成年了。

袁老二起身,伸手拉过那丫头指点了一圈,他是这么说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叫宝哥,这是骨头哥,这是我新认识的华侨兄弟陈大器,叫陈哥,这个……谭墩,你叫谭叔。”

老谭刚起身堆出个笑脸伸手想跟外甥女接触一下,一听老二的解说词愣了,委屈起来:“怎么个意思啊?到我这儿怎么就叔了啊?”

付裕大笑:“很明显啊,提醒你安分守己,差着辈分呢。”

大家都笑,老二朝付裕挑了下大拇指,继续介绍,但轮到在座的俩女孩,他表情呆滞了一下,接着义无反顾地张嘴就来:“这是你陈哥的妹妹,陈格格;这位是你谭叔的女朋友,叫……哦!叫温翠花。”

大伙笑得东倒西歪,陈吉吉笑得都埋了脸下去,付裕和骨头几个边笑边鼓掌。我拍着手给了老二一拳:“二哥,你真是胆大,一共就俩女士,你敢一个都没叫对!人家叫陈吉吉!”

温小花也是一脸又气又笑地接话:“就是的啊!什么翠花啊,再说我都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你怎么非得把我往牛粪上插啊。”说着话朝那外甥女摆摆手:“你好啊妹妹,我叫温小花。”

老二一脸不在乎道:“叫什么不行,你又不插我这堆牛粪。得,一会儿我罚杯酒行了吧妹妹?”看着温小花得胜似的一扬下巴,老二又把身边的丫头推出来给大伙认识。

这丫头叫周小天,初春凉飕飕的天气露个大腿穿双靴子,梳着个齐刘海的娃娃头,精致可爱的小模样,居然神奇地和钟馗转世一样的袁老二是亲戚,但比老二小不了几岁,按他们家里的排资论辈,成了老二的外甥女。大学毕业后跑到北京来,投靠所谓的舅舅袁老二,目前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

我正在疑惑刚才老二在介绍时为什么单单漏掉了付裕,一听这话心里就释然了,没猜错的话,老二是想安排他这小外甥女去付裕的公司。揣测中朝着付裕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周小天方向,付裕点头撇嘴耸了下肩膀,多年默契,这一来一去就什么都心知肚明了。

果然,袁老二把周小天塞到付裕旁边坐下,单独介绍了几句,周小天笑得很到位,甜甜地叫着付总,然后就开始说起个人简历来。

付裕摆手拦着:“别别,还是叫付哥吧。咱们今天也别聊这些,这样,这几天你抽空来我公司我们再谈,好吧?”

我理解付裕这状态,企业公司什么的,怕就怕亲戚朋友的拉关系往里塞些废人,狗屁不通还混吃混喝,老付肯定也是怕这个,但°于袁老二的面子又不好推辞。但他这么一说,周小天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转头盯着袁老二,语气低沉而凶狠:“胖子!你等着!”

我和付裕相视而笑,一物降一物,二哥原来也有怕的人。

落座闲聊,打听局势,据老二称,另一方当事人已经赶来了,但人生地不熟的,且得找一会儿呢。

前前后后地说下来,几个刚刚加入不明就里的人士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今晚到底是个什么局。话题虽由骨头事件聊起,可七嘴八舌地就聊跑题了。

大器完全亢奋了,估计是在国外憋的,太久没和这么一票话痨痛痛快快地说中国话了,借着酒劲儿结巴着发言,不时站起来手舞足蹈,不经意间还念叨出一串串的英文来。

一直因为付裕的不热情而郁闷的周小天,这时候巾帼不让须眉了,对大器的英文对答如流,俩人有来言有去语,我们几个在一旁都是一脸听天书的表情,只有谭墩插不上话还死要面子,不时地假装微笑点头搭话:“Yes,Yes,Really?”——丫前几天还跟我打赌英文字母是二十七个呢。

付裕这时开始对周小天刮目相看了,扭头赞许地盯着人家,心里肯定开始打算盘了,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女人才!况且他还是做进出口贸易的。

“小外甥女,你这英文不错啊。”逮了一个大器说中文的空当,付裕主动跟周小天示好。

周小天很淡然地一瞥:“谢谢付哥,其实英文是我弱项,法文和日文还算拿得出手。”

付裕当即一脸便秘的表情,怔了两秒才憋出一句:“才女啊,不早说呢!”

“我刚才介绍自己的时候是想说来着,还没说到呢就被打断了啊。”周小天一脸的小报复,眉宇间很有扮猪吃老虎的快感。

付裕一拍桌子:“得了,我赔罪,明天来我公司吧,咱们谈谈。”

周小天一撇嘴:“明天?看看吧,不一定有时间。”说着话根本不正眼看旁边付裕的苦瓜脸。

老二在一边笑开花了,知道这事托底了,大手一对掌。“看看!我尽干这积德行善的事!”说着话激昂地用力敲桌子唤周围,“哎哎哎!你们以后都叫我新外号啊!打今儿起,我叫善老二!”

周围七八双眼睛都同时瞪圆,接着全部乐个东倒西歪。中华文字多么博大精深啊,谐音就是其精髓之一……

十多分钟后,桌上的新朋老友都已经混得很熟了,敌方还没到场。老二让骨头打电话催,骨头依旧百般推辞。老二无奈,对其一顿暴打,亲自?手机催人。

他那边按着号码,我这边手机倒响了。

包房里一片喧闹,我只得拿着手机起身出去接听。走到包房门口的我就傻眼了,来电显示是——王欥欥!

“你在哪儿?”电话那边声音平静,越平静越让我觉得不踏实。

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没人注意我,立马闪身出了包房。快步走到走廊在过道休息区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事?”语气冷漠而不耐烦。冷漠是装的,不耐烦是真的。被王欥欥奴役这么久了,好不容易·个身起个义还得提心吊胆的,何苦啊我。

“我问你在哪儿?”语速平缓,我甚至觉得电话那边的王欥欥在憋笑。

我长叹口气:“我在外面呢,有事,回头说吧。”

“你敢挂?”那边明显的威胁语气。

哎呀我这暴脾气!你当我真不敢挂是吧?我冲着手机无声地恶骂了几句,贴到耳边缓和语气:“我真的有事在办。办完打给你。”

就在我已经把手机从耳边撤下,手指也奔着挂机按下去的瞬间,手机里悠悠地传来一句:“你猜我在哪儿?”

“咔嚓”一个炸雷在我脑子里闪亮轰鸣了一下。

王欥欥这句话,在我听来是话里藏毒,下意识地抬头向周围打量了一番,生怕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拿着手机冲我狞笑……

“你——在哪儿?”底气不足地反问时,眼角扫向四下,一号位安全,二号位没情况,三号位安全……周围没有异常,提起的心坠下半寸,但依然觉得周围危机四伏。

“那你在哪儿?”王欥欥的腔调里又开始出现了那种胜者为王的笑意。

我爆棚了,瞬间反应过来她只是在耍手段惊吓我!你可以调戏我的肉体,但不能调戏我的恐惧啊!熟可忍生也不能忍了:“王欥欥!我把话说绝点儿,我不欠你什么吧?凭什么你有事的时候我就多余,我有事的时候还得随时听你调遣?就算朋友也没这么挤对人的吧?”

“好,你说的,一会儿见。”听得出王欥欥也不爽了,语调从三月份一下到了腊月。

直接按键挂机,一会儿见?吓唬谁啊?知道我在哪儿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太监急了还手淫呢,我看你怎么玩!

回包房的时候,在门口正遇到俩服务员抬着一箱啤酒往里进,我边跟着进去边纳闷怎么又开始了,包房里传来袁老二的号叫:“开!都开了!”

俩服务员回了句“知道了二哥”,麻利儿地掏出瓶起子,一阵“砰砰砰……”就开了七八瓶。我急忙伸手拦住,叫服务员先开这么多,剩下我们自己来。

我转身打量,发现包房里多出三位来,单独坐在另一张桌旁边,都是一脸严肃。我们那桌也没人说话,但一个个表情都像刚遭受了摧残似的,只有老二站着冲我招手。呵呵,你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这对峙气氛搞得包房里好像还蛮紧张的。

另一桌上坐中间那位穿着酱红色休闲西服外套,头发抹了二斤豆油似的梳得一丝不苟,抿着嘴一直盯着骨头,看来这就是艾媚那个前主了。

对垒着都不说话,正较着劲呢,老二起身走过去,左右手各拎了几瓶啤酒,在邻桌那三位面前都摆上,边摆酒边笑:“哥几个,甭那么严肃,怎么使劲也瞪不疼人,不是来谈的么?那就好好谈。”

我偏头问付裕:“哎,中间那个红西装就是今晚的大反派吧?”

老付点头。“刚进门的时候自我介绍了,叫梁洛宏。”说着话忽然拍拍我的腿,“你要挺住。”

我正诧异老付这叮咛是何用意呢,邻桌那个梁洛宏开口了:“陈谷先生,怎么不让艾媚也来?不敢让她见我么?”

……我终于明白刚才进门时为什么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受了刺激,也明白了付裕刚才的嘱咐——这梁洛宏的声音太骇人了!简直难以形容,说尖锐吧还沙哑,说沙哑吧还高八度,说高八度吧还破音,怎么说呢——完全像是在KTV唱了一整晚《死了都要爱》之后又被人硬灌了几勺咸盐再死死掐住他脖子让他说话一样。

我努力调整了呼吸让自己镇静,扭头打量其他人。陈吉吉、周小天和温小花已经扛不住扭脸憋笑去了,谭墩表情夸张,骨头瞪着眼脸色有点白,估计已经被梁洛宏的声音打败了,大器坐在那儿仰着头……这厮竟然已经睡着了!

看大器的时候正好和他旁边刚转过头的陈吉吉对视了一下,我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大器,陈吉吉冲我摆摆手,无奈地一皱眉,意思是让他睡吧。

袁老二看骨头不说话,站出来圆场:“兄弟,叫艾媚来干吗?是你们俩谈,她听结果就得了。”说完扭头使劲瞪了骨头一眼,怒其不争。

“她当然要来,她也是当事人啊!”梁洛宏用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桌子,“陈谷,你是不是怕艾媚见了我之后会跟我走?你以为你把她藏起来就可以了?”

包房里很静,所有人都在等着骨头回话,袁老二这回也不帮忙了,跟着所有人一起扭头看过去。骨头坐在那儿低着头,缓缓往上抬眼睛求助地看我们,那副熊样真是能把死人气活。

“我……我没藏她!艾媚自己不愿意来,她不愿意见你。”骨头飞快抬头看了梁洛宏一眼,嘟囔了一句。

“是她不愿意见我,还是你不愿意她见我?”梁洛宏闪出一丝狞笑,嘴上步步紧逼。

所有人再次看向骨头,包房里又安静了。骨头还是低头,每个人眼中都显出一丝愤慨——这个货也太不争气了!

“你倒是说话啊!”一声尖叫,源头竟是周小天!虽然和骨头极其不熟,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都搞清楚了,这会儿的窝囊场面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骨头被周小天这声断喝吓得一激灵,肩膀一抖抬了头,霎时看见一圈喷火的双眼,顿时又委了下去,继续小声应对:“什么叫我不愿意啊,艾媚跟你分手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呢,又不是我拆散的你们,现在你倒跑来破坏我们……”

“对不起,陈谷先生,我听不清你说什么,你一向这么温柔么?”那边的梁洛宏故意探了身子侧过耳朵做倾听状,表情不屑起来,随即坐正,面带讥笑,“我说,陈谷,据我所知你和艾媚不就是个网恋么?她也就是一时冲动而已,真和你过一辈子能有幸福么?你说你能给她什么?你知道我能给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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