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4)

王起明回北京 作者:(美)曹桂林


“停,这是谁呀,吃饱了撑的在这瞎搅和。”张大导演大声喊。

现场的人员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鸦雀无声。

“我,我是……”他双手举着大灯吓得直哆嗦。

“噢,是王先生啊。”张导演说着向他走了过来。

他咬紧牙关举着大灯,一动不动。

“您累着了吧,瞧瞧您脑门子上的汗。”说着,张先生关切地给他擦了擦汗,擦完汗对着剧务喊道:“老刘,你给他找个盒饭,让他上没人的地方嘬去,给他补补身子,瞧他累的。”

剧务很快给了他一个盒饭,他端着盒饭心情万分激动,激动的是张导能在百忙之中还这样关怀他,给他擦了汗,还给了他盒饭补身子。这事搁谁头上他不激动啊。无限感激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上滚落下来。

凯瑟琳发现了他有好写字的毛病,这一天,她从图书馆里背回来一堆报纸和杂志,由于太沉,累得她直喘气。

“这么老沉的,往家背这些东西干什么?”王起明赶忙接过来问她。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题材,如果你能把它写成一个好看的故事,我帮你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发表,一定会是一本Best seller(畅销书),它将给你带来很多很多财富。”凯瑟琳擦着汗说。

王起明拿起一本杂志看了看,杂志的封面上是总统克林顿的特写镜头,在克林顿的鼻梁子上和脑门子上,有一行醒目的黄色大字标题 “Human Cargo(偷渡潮。)”

“偷渡?怎么着,写黑社会?”王起明不解地问凯瑟琳。

“我知道我们美国人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你们美国人整天在琢磨什么哪?”他问。

“他们好奇,喜欢内幕,他们 like new things(爱新鲜事),他们爱讲正义,他们爱帮助弱小,他们爱……”

“他们爱充老大,他们好管闲事,他们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说白了,不就是爱牛B嘛?”

“你讲得慢一点,我不十分明白你的意思。”凯瑟琳的中文口语虽然不错,但听起他的话来,总是感到困难。

“我的意思就是,甭老拣那好听的说。”王起明说归说,眼睛却在杂志上快速地溜着。他看了会儿杂志又开始翻阅报纸,越看越来劲,越看越上瘾。联想到凯瑟琳的话,给它编成故事,她给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发表。好,很好的主意。

王起明了解美国文化,更清楚美国文化商业性的真谛,这个题材完全具备好莱坞的商业要素。它具有内幕性,可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它具有血腥和暴力,可以满足他们的视觉刺激;它还具有色情和强暴,可以满足他们的感官享受。要想在美国取得成功,这些要素缺了哪一样都不行,而这个题材恰恰是全都具备。

打这以后,王起明就一头钻进这堆材料里,没几天的工夫他就全看完了,看完了材料,他和凯瑟琳一样几乎天天去泡图书馆。文字的东西看得差不多了,他就去找被新闻界称之为人蛇的偷渡客面谈。为了访问到从福建偷渡来的马仔,王起明还几次去监狱深入调查。下层的情况知道得差不多了,王起明顺藤摸瓜地摸着了蛇头。这是位当时在美国赫赫有名的老大,是纽约专做这种黑生意起家的大姐大。可这位大姐大虽然生意在美国,人却住在 Jamaica(牙买加)。他和这位大姐大的联络人谈好了条件后,就买了张飞机票只身一人,飞往了地处中南美洲的这个小国。

王起明一下飞机就被人家盯上了,进了一家旅馆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几个人蒙上了眼睛,还没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又被塞进了一辆汽车。迷迷糊糊地走了一段路,他感到好像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等他的眼罩被打开,一瞧,眼前坐着的是一位会说中国话的女人。这女人没怎么叫他害怕,和她越聊越近,几乎立即成了朋友。她重申了必须严格保密的要求,否则后果自负。她坦诚地向他讲了她的个人生活,也开诚布公地向他讲了这种生意的来龙去脉。原来她是王起明的老乡,大姐大是个北京人。

王起明非常感谢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乡,根据她讲的情况,他不能马上回纽约,他得立即飞到东南亚。

王起明写作不错,可他不是专业的作家,他没有想象力也不会杜撰,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亲身经历,亲身体悟。他下决心到东南亚去,沿着偷渡的路线走一遭。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走就是多半年,老挝的上寮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因为那里太荒蛮了,没东西吃没屋子住还能对付,没交通工具是个最大的困难。到了那里他才知道什么叫刀耕火种。泰国和缅甸的北部,生活条件虽然好一些,可那里的气候实在难熬,特别是与云南接壤的热带雨林,空气稀薄,蚊虫小咬,真难想象偷渡者是怎么过来的。

王起明掺在偷渡的人群里,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从云南省的景洪出发,经过老挝上寮到泰国的湄公河走了两遭,又从勐蜡经过么憨抵达缅甸走了两遭。这事听起来容易可事实上并非那么简单,这是冒着生命危险,这得有玩命精神。首先,王起明的身份是不能在边境地区溜达的,连中国公民去这些地方都得开边防证,更何况他拿的是美国护照了。这是违法的,要不是边防哨卡的哥们儿睁一眼闭一眼,他休想干成他要干的事。他还记得更危险的一件事,在最后那次他和几个偷渡的人刚越到境外,就被缅甸的人民军擒住,跟他们要过境费,他解释说他不是偷渡的,他的目的是想写小说,那些娃娃兵越听他解释越不耐烦,当听到他说 I am an American(我是个美国人)后,反倒把其他的人都放过了。娃娃兵们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话,用枪托子戳着他的后腰,把他押解到了他们的基地,长官命令他必须交美金,不然就点上火,活烤了他,要不是有两个会说四川话的人,帮他说好话,他就熟了。

激情和冲动已经开始燃烧,他回到了纽约就开始动笔,没日没夜地写,不吃不喝地写,写得他昏头昏脑。凯瑟琳开始有了抱怨,说这次从东南亚回来变了,变得什么情趣都没有了,就连对她的爱抚都缺乏真情。他顾不了凯瑟琳的不满,他尽情地描绘着偷渡客。写得他连盛杰是谁都给忘了,更不要说对盛杰的复仇计划。

这本名为《偷渡客》的小说,一写就是将近两年。

一九九六年初,他的小说基本完成,可是,凯瑟琳的博士论文答辩,仍需要做最后的冲刺。他再也等不了凯瑟琳完成学位了,更等不了他的小说让她给翻成英文。他要回北京,他要先发表小说的中文版,他急不可待。

“好的,我同意你的想法,只请你再等我两天,如果,明天我的答辩还是通不过,我和你一起到北京去。”凯瑟琳的中文比三年前强多了,而且,还带着浓重的北京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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