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3)

王起明回北京 作者:(美)曹桂林


“是。”

“您知道大家伙儿为什么这么爱听它吗?”

王起明闭着眼睛欣赏着,对司机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他唱出了咱北京爷们儿的气势。当时万人空巷地收看,您还记得吧,为什么?看着他解气。看着他痛快!那时候我连车都不出了,天天在家等着看。王起明这孙子真牛,他可真替咱北京的爷们儿出了口气。”

出租汽车在王府饭店停了下来,王起明付了车费就来到了二楼的中餐厅。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王府饭店中餐厅的服务员,齐刷刷地换了一批新人。奇怪的是在这批新人里,再也瞧不见像几年前那批高高的个头,漂亮的脸蛋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个头都显得矮一些,脸蛋儿也不如那批俊秀的姑娘。

他向餐厅的领班问艾米的下落,领班对他一个劲儿地摇头。他又去问餐厅的经理,经理也对他说不知道。

王起明从王府饭店里走了出来,并不死心,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去了东四头条。

到了东四头条,他叫司机在胡同口儿等他一会儿,司机很爽快地答应了。

王起明下了汽车,一走进那条小土路,他的脑袋就“嗡”的一声一阵乱响,他摸了摸后脑勺,藏在头发根里的疤痕仍清晰可辨。那场摸不着头脑的乱架,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他想起了那个盛杰,虽已事隔多年,但他仍然咬牙切齿,那后槽牙被他磨得咔哧咔哧地响。

东四头条这片平房,与北京的高速发展好像没什么关联。和几年前相比,它仍旧是原风原貌。

王起明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那个小院儿,他清楚地记得,从医院拆线回来,艾米扶他走进的就是这个小门儿。小门儿是开着的,他敲了两下门框,见没人应答就擅自走了进去。

院内的石榴树已经发芽,石榴树旁蹲着一个小女孩,他正想蹲下身来问,小女孩反倒站起身来问了他:“叔叔你找谁?”

王起明没有立即回答孩子的问话,他蹲在小女孩面前,仔细地端详起她。这,这太像她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小艾米。

北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洗牌声,在稀里哗啦的洗麻将声里,还夹杂着兴奋的议论和丧气的咒骂。

王起明没有回头往北屋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她高高的前额,翘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闪亮的眼睛,这孩子长得太可爱了,他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嘿嘿,干什么的嘿?干嘛哪?”随着北屋吵闹声的停止,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背后。

王起明一怔,站起身来往北屋的门口看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胡生。尽管他光着膀子,趿拉着鞋,精神大不如从前,可他还是认出了胡生。

“哟,怎么是您哪!”胡生也认出了他。

“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嗨,您怎不早说一声呵,我这儿正玩儿牌哪,还真腾不出空儿来陪您。我要是陪着您吧,这儿得三缺一,要是不接待您吧,又怪不好意思的。您看,要不然咱们……”

“你们玩儿吧,没事,没事。”王起明说着就要走。

“您别走哇。”胡生走下台阶拦住了他:“我们哥儿几个玩牌归玩牌,可也有几个创意和点子,正想找个有钱的主聊聊。这么着,我们还有半锅牌,您先在南屋等会儿,顶多也就半个钟头,等我们打完这半锅,咱们一块聊聊,您看怎么样?”

“下回,下回。顺便问一声,这孩子是你和艾米的?”他问。

“是啊,那能有错吗?”

“艾米,艾米她什么时候到家?”

“她平时不回家了,我们离了。”

“噢。是离婚吧?”

“啊,都一年多了。”

王起明对胡生说了声以后有机会再见,就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小院儿。

小院儿里的麻将声,立即又响了起来。

王起明回到了出租汽车里,他问司机哪能住上比较便宜的饭店。

“怎么个便宜法?要说住澡堂子最便宜,可瞧您这身打扮又不像。要说中档的燕京吧,您一定又嫌贵,您是外地来出差的吧?”司机问他。

“是,是出差的。”他答。

“出差的人,常住的地方倒是有一家挺合适,蓟门桥北面的蓟门饭店怎么样?”

“好,就蓟门饭店。”

司机在东四的小胡同里,不知道绕了多少弯儿,最后终于把车开上了北三环。

北三环已今非昔比,路两旁新开的商户生意兴隆,商户与商户中间,林立着叫不出名的高楼大厦。

王起明虽然昨天一夜没睡,可他还是精神十足地看着路边的繁荣景象,他暗下决心要在北京打一个翻身仗。他不信,这么多的商机就没有他的份,他不信,真像阿春说的他在北京就成不了事。他要融进这个城市里,他要做个现代的北京人,他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他要规范自己的日常行为。至于打打麻将,喝点儿白酒算不了什么,那还用学吗,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蓟门饭店的条件和环境,比他想象的好多了,他开了一个标准间,价格比起美国的同等旅馆,大概能便宜个三四倍。他把行李放下后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他随便要了两个家常菜。为了学到当代北京人的特色,他还特意叫了一瓶二锅头。一切都非常便宜,一切又都是那么划算。他算了一笔账,要是像这样消费下去,他身上带的钱加上信用卡,坚持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准备长期抗战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孙子不是个滋味儿,当个普通的北京人却是那么惬意。一切从头再来,一切就从蓟门饭店开始吧。

他一口菜一口酒地吃着喝着,不知不觉,那一斤装的二锅头就下去了少半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除了想赶快上床睡觉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他马上付了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了房间没脱衣服就躺下了。这一觉睡得又长又足,直到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喊叫,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起了床一看表,他吓了一跳,表针已指到深夜十二点。

他没了睡意。出于好奇,他顺着那鬼哭狼嚎的喊声,下楼来到饭店的外头,往北没走几步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原来,这喊声是从蓟门饭店的隔壁、三环马路边上的一间歌舞厅里传出来的。

他早就知道这种娱乐方式叫卡拉OK,这种起源于日本,后又在台湾发扬光大的文化,现在在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盛行起来。只不过,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文化,到了这块土地上都会被同化或加以改革,像蓟门饭店外的这个歌舞厅,它就不叫卡拉OK,它叫恋歌房。这个带着点诱惑力的名字吸引了他,他抽着烟朝着歌舞厅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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