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怎么办?

高考凶猛 作者:树上男爵


吃饭的时候,我把自己早读时做的梦给杜里京讲了一遍,这哥们一开始听着还挺高兴,但听到后面就开始摇头:“老王啊,咱们红星镇的人有那么懦弱吗!别说是鲁爱民、鲁国庆,就算是牛校长,他也不能打我,谁敢再动我一指头,老子绝对饶不了他!大不了离开这鬼地方,对不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哪个学校不一样考大学呢!”我点头称是。

“下次再做梦,最好让我痛扇那两个姓鲁的,不过,最好能安排一下我和赵大波之间的性生活,嘿嘿嘿嘿……”杜里京坏坏地笑了。

同样是全宿舍的人围在一起吃饭,这个早上的气氛显然不够活跃,只有我和杜里京的话多一些,其他人都寡言多了。杜里京提议大家集体罢课,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首先跳出来的是贾小宝:“老杜,你太偏激了!”

“偏激?什么叫偏激?你真的懂什么叫偏激吗?我偏哪儿了?老子的方向是正的,不是偏的,这都是鲁国庆给逼的。”

“万一学校真的把我们开除怎么办?”

“我们就去河东一高嘛,到哪儿不一样报考?没准河东的教学水平更高呢?那儿的妞儿更漂亮呢?”杜里京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下能把贾小宝的情绪调动起来。

“那可不行,你说去就去呀,万一在那边考不上大学,这边学校又不给我们高中毕业证,那就完了,全完了,一头儿没落一头儿,我可不干!”

其他的同学也有不少人支持贾小宝。

曹超操、老驴和刘小芒等人干脆不发表评论。

“革命”的阵营很快就显现出分化的趋势,看来罢课的路线方针还应该重新思考。

杜里京去找午阳的复读生征求意见,王胡依然坚定自己的“革命信念”,他说鲁国庆根本不是合格的班主任:“他妈的,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我最怕听见他说我们是‘中不溜子’,我们成绩是不好,成绩好了一年就考走了,还用得着复读吗?老逼着我们要借读费,跟黄世仁似的!哪有这样的老师!不把他赶下台,我们就安生不了!”范春光也表示:如果有30来个人罢课,他们就参加,法不责众嘛。

我们还专门在课间找了“黄老邪”,虽然他曾经和范春光打过架,但也在我们应该团结争取的对象范围之内。“黄老邪”当时正在操场里和陈二红头对着头聊天,听罢我们的来意,这小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鲁老师现在对我挺好的,以前他老骂我上课爱接话茬儿,说我爱出小风头,现在他鼓励我了,说我课堂发言积极,是上进的表现,我好好感动耶!”陈二红在一边也说起了风凉话,气得杜里京晚上直骂:“这对狗男女!”

赵波也曾和鲁国庆闹矛盾。有一次她睡懒觉,上午缺了课,鲁国庆当晚把她叫到教室外面训话,赵波当场就和她顶了起来,声音很大,全教室的人都能听见:“我在沙河一高的时候没住过校,没上过早自习,啊!凭什么到你这里就得起那么早,我还睡不睡呀!休息不好对身体不好,你懂吗!少来教训我,我到你们河西县一高就是不习惯,不行你就赶我走吧,我还谢谢你呢!”当时鲁国庆都被赵波训得一愣一愣的,把教室里的同学也惊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一次上政治课,她突然开门出去,半天才回教室曹超操后来推测是她的“大姨妈”来了 ,鲁国庆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没什么事,鲁国庆说没什么事你还出去,怎么不给老师打声招呼,一点礼貌都不懂,赵波气得胸脯直颤,指着鲁国庆的鼻子就骂:“没事我能出去吗?凭什么我什么事都得和你打招呼,你以为你是老几呀,我爹妈都不管我,你倒想管我!”当时把我们乐坏了,都说赵大波不光波大,脾气也不小,巾帼不让须眉,杜里京认为她一定是我们反对鲁国庆的坚定盟友,不料我们刚向她一开口,赵波就摆手叫我们走,说对我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当初签名请愿反对鲁国庆的有88个同学,但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是觉得好玩,图个热闹而已,如今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大家都在紧张备考,按历史教材上的理论来解释就是“革命时机尚不成熟”,要纠集30个学生罢课还真不容易。

我和杜里京活动了半天,民意调查显示:大家都对罢课的前景持悲观态度,鲁国庆的支持率小有回升,我和杜里京为首的“反对党”或者说“在野党”?姑妄言之吧 支持率下降N多个百分点。许多同学都已经知道我们做了去河东一高的打算,在他们眼里,我和杜里京就像发动起义的革命党已经准备了流亡海外的后路,而他们却是倒霉的大多数,甚至连一块逃难的小舢板都没有;在他们眼里,我们煽动罢课的动机已经不再纯粹了,大家已经看出我们为民请命的背后多少有了意气用事和公报私仇的嫌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已经开始怀疑、嫌恶和排斥我们了,他们的不合作就是对我们的抗议和惩罚。

“不行啊,老大!马上就要月考了,我再不好好学习,鲁国庆会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啊!”

“大班长,罢课不是小事,出布告我不怕,可我害怕请家长!”

“王家辉呀,你们都是好学生,跑到河东一高人家也肯收,我们这些渣子咋办呢,到哪儿也没人要啊!”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累不累啊!”

……

不要以为群众都是傻鸟,他们不可能永远地盲从,除了家住县城的几个爱闹事的家伙在起哄架秧子之外,我和杜里京已经找不到盟友了,到了最后,连汪国庆都不愿和我们站到一条战线上,他听柳丝丝的,柳丝丝祭起分手的法宝,诘问他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河东,这哥们就迫不及待地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这大大出乎杜里京和我的意料,我们惊讶于“群众”的成熟,他们有不合作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我们的确也不应该拿他们的安定、安稳和安全做赌注。

我们开始佩服贾小宝等人的高瞻远瞩,当初集体签名请愿的时候,他们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但现在形势不妙,他们对“革命”成功的预期已经大打折扣了,明哲保身才是理性的选择,他们有什么错呢?我和杜里京倒是扮演了楞头青的角色!更让我们郁闷的是,中午竟然有人在黑板上写了一首歪词:“闹事之风正盛,蚂蚁想啃大秤。也不照照镜,看看你的德行。联名,联名,一群乌合之众。”杜里京怒不可遏,准备在全教室范围内对照笔迹查出是谁写的,曹超操上前把这几句话擦掉了。

忙了一天,唾沫都耗尽了,也没说服几个人和我们一起罢课。我和杜里京心力交瘁,只好灰溜溜地撤出了教室,跑到沙河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往水中狂丢石子。当时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深秋的暮色无比萧索,草枯叶落,天地间一片荒凉,我和杜里京像野孩子一样四处游荡。

过了沙河就是沙河市城区,我们河西县县城和沙河市区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沙北本来是郊区,现在却发展得很快,我们河西一高正好座落在河西县郊和沙河市郊的交界处,现在却成繁华之地,学校周围商铺林立,饭馆、书店、澡堂和药店也不少,下岗工人也在校门口摆起了大排档他们做的饭比学校食堂里好吃多了 ;学校前面两百米是金融一条街,高楼林立,也不乏草坪绿地,规化得很好,颇有现代都市气息,走在这条街上既可以散散心,又能激励为未来的发达而奋斗的志气;想亲近大自然,再往南走400米就是美丽的沙河,河面波光潋滟,两岸垂柳成林,还有一片片庄稼,纵使是深秋,也有一种忧郁的诗意。这条贯穿市区的沙河尚未被污染,可以游泳,沙河两边的绿地和公园都在开发,我们河西一高的同学有机会都喜欢到沙河边游玩,或许是地灵人杰的缘故,我们学校每年都能考上一大批重点大学,这么好的环境我们实在不忍心离开。

怎么办?我和杜里京不得不把情思拉到现实中来,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考,还是不考?

一边游荡,杜里京一边反复地分析:如果我们参加月考,考得好,固然可以增加自己在校领导和班主任面前的分量,但这也无异给鲁国庆添了光彩,我们的成绩毕竟也是他这个老师的成绩;考得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叫板和较劲呢?唉……那个时候我们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SB的想法。

夜幕沉沉的时候,我们踏上了归途,走到县东关菜市场时,一阵厮打和叫骂的声音远远地传入我们的耳朵,只见一个年轻壮汉已经快把一个中年妇女逼到了路边的臭水坑里。那妇女紧紧搂住一棵老法桐,树皮簌簌地从她手中往下掉,壮汉用手扯住她的头发,下面大皮鞋也踢得正紧,妇女撕心裂肺地叫骂着。旁边围了一群人,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等那个妇人的丈夫拈着杀猪刀跑过来时,年轻壮汉闯开人群,撒腿狂奔。妇人的丈夫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就扬言有机会要把那人一家杀干净,旁边有个老头儿抽着烟袋说:“算了,别打了,不就是因为一把葱吗?”

杜里京表情严肃地观看了街头混乱的一幕,拍着肩膀对我说:“瞧见没有?穷人就是这下场,你比他弱他就欺负你!刘辉上次给我们留的电话你记下来没有?回去给河东一高那边打个电话吧!”我点了点头。

“到了河东啊,咱们坐同桌,你帮我补数学,我帮你补外语,别人的事天塌下来咱也不管,我就不信考不上大学,等将来有本事了再收拾鲁国庆也不迟,现在是我们卧薪尝胆的时候!”杜里京唱起了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也跟着唱了起来。

路边散步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俩,我相信他们肯定把我俩当成神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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