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们有过高潮吗

无知者无耻 作者:伊沙


说诗一提“当下”,似乎你必须使用“沉寂”、“低潮”、“衰败”一类晦气的词才能够与一般读者找到共同语言,似乎由此才可以说开去似的--在此我高声拒绝!因为这远非事实--那么是否与此相反的特征就是“诗歌在当下”的真相呢?这又让我迷茫了……

有人在对“高潮”的怀念中指认“当下”为“低潮”,那么就让我们看看那些“高潮”的真伪:1970年代末,那从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里传出的诗歌朗诵声被一部分人怀念着,那不过是思想启蒙之初人们对于某种信息的渴望,诗歌便成为这种信息的传声筒,话剧演员用他们字正腔圆的嗓子喊一声:“XXX来到我们中间了!”便足以叫人热血沸腾;1990年代初,汪国真、席慕容的热销被一部分人怀念着,与其说那是商业时代的先声不如说是“真空年代”的“心灵鸡汤”罢了,浅浅的格言、软软的情调让少男少女小小的舒服了一下;1980年代初,朦胧诗论争所引起的喧哗被一部分人怀念着,可那些反对的声音似乎也太过于弱智甚至白痴,似乎已经无法反衬朦胧诗的价值,而在今天朦胧诗又成了学院老朽手中量度新创作的一把戒尺,那些爱把他乡当故乡的朦胧诗人们,今天的写作已经尴尬到了只剩几个字儿没认全的“汉学家”能够领悟其“好”了;1980年代中期,轰轰烈烈的“第三代诗歌运动”被一部分人怀念着,那可真是一场纯粹的“运动”啊!当“运动”过去,你发现“诗人”没了,诗歌随着一代人的青春远去而告消失……

这就是我们曾有过的所谓“高潮”--我们有的不过是“伪高潮”。

新旧世纪之交,所有以事件和某种契机试图将诗歌重新引向如此“高潮”的努力都被证明是徒劳无趣的,譬如说“盘峰论争”,我以为那是中国诗歌“路线斗争”的最后一次--其中含量很大的与蒙昧做斗争的成分又证明着它的无聊,论争之后的五年来,一方几乎无诗,另一方中的“第三代”被人说成是“救过来,又死了”。譬如“下半身”,不过是把“青春写作”在时间面前的有限性又重新证明了一回。譬如“非非”生出的“橡皮”,网络时代的“他们”,此种背时的流派企图已经变得十分滑稽,说它像俱乐部,其实是幼稚园……网络么?这是多大的一个时代契机啊!可是,它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但却无法改变我们的诗歌!

那么我们是否曾有过一个真正的“高潮”?也许有人会提到唐朝。

为了写《唐》,多少夜晚,我曾静思默想过那个“诗歌的盛世”,就在我屁股下面的这座被叫做“长安”的城市的街道上,有多少丧魂落魄的人儿踉跄走过,如孤魂野鬼--李白、杜甫、甚至王维就走在他们中间,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唐朝也是一个“饿死诗人”的时代啊!我们在对历史的仰视中虚构并美化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他们与我们的不同:李白从未考虑过“身体写作”、“诗言体”之类的鸟问题,杜甫也不晓得“悲悯”和“承担”这类鸟词的大意义,王维不知“纯诗”抑或“纯粹的诗歌”怎么写,即使他做了僧人也不会有人致敬的……

说穿了,我们这些现在活着的写诗者都是从1840年那个最深的臭水沟中爬出来的,在浮出水面的升腾中带出了多少不中不西的杂碎!现在我们终于来到了水面的一只船上,终于有人看明白了说:所谓“诗歌的盛世”,所谓“伟大的诗国”,其实只需要有三个人灵魂附体的真身和灵魂出窍的写作,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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